她转身将包放在桌上,慢慢摘下自己的手套。
时易看着她的手……忽然想起了辛念。
辛念还不到十八岁,都没有这样一双被呵护的手。
除了沈漪的一双眼睛,她是个年轻的女人。
她的眼睛是沧桑的。
时易退后一步,身姿挺拔,显示出疏离的模样,淡淡开口,“沈总,您找我?”
沈漪忽然抬起头,呼吸急促了一些,目光中的水颤抖着,“你、你叫我什么?”
时易面色不变,重复了一遍,“沈总。”
两个字,像是两把刀,从他的心上拔掉,狠狠插进了沈漪的心里。
但时易同样鲜血如注。
“阿易……你别说你不认识……”
她声音抖得厉害,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
时易问出同样的问题,眸色一片死寂。
“时易!”
沈漪厉声吼道,伸出手指,指着他,“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看着妈妈啊……”
最后两个字,她音量极其轻弱,时易近乎听不见。
她咬着唇。
时易忽然冷笑,“你不用这么担心,声音这么小,外面听不见。”
“我不是!”沈漪忽然抬起头,“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易。”
哪怕目光中沧桑,显然经历了许多,但的她的眼睛依然是美丽的,不然当年也不至于让万贯家财的宋合礼对她念念不忘。
她盯着时易看,不肯错过一秒。
曾经被她抱在怀中的男孩儿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完全是个顶天立地的少年了。
他没爹疼,没妈爱,依旧长成了一棵小白杨,没有半分长歪。
沈漪泣不成声,不知道他这些年吃了怎样的苦。
时易几乎讨厌所有人的哭,他忽然喉咙难受,像是被火燎过一样,走到窗户边,将玻璃窗推开,也没有询问,他直接拿出一根烟,将其点燃,抽了一口,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着窗外。
沈漪看着自己的儿子,轻声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时易挑眉,他觉得可笑,两人这么久不见了。她竟然依然可以做到像是一个母亲一样关心他何时学会了抽烟。
他熟练地吐出一口烟,低声提醒道:“新年过去,我就要十九岁了。”
沈漪往前走了一步,像是害怕让时易生厌一样,又很快停下步伐,她停顿了一下,“妈妈不是不让你抽烟,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少抽一些,对身体……”
时易弹了弹烟灰,打断她琐碎的嘱咐,“你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件事情的?”
这样细致的絮叨时易只听到邻居家的父母说过,他自己从未有机会体会。儿时没有,现在更加不需要。
他根本无法适应家庭的关怀和温暖。
沈漪因儿子的坚硬的冷漠沉默几秒,用指腹轻轻抹掉自己眼角的泪水。
时易抬头,被她手指上的对戒刺伤了眼睛。
只听她说:“阿易……你不知道,我听到救下陈绍的人竟然是你我有多开心,我们原来还有这样的缘分,我想要立刻见你,他们却说你再行程结束马上离开了。”
缘分……
时易第一次听说,母子相见还要缘分。
他的目光中闪烁过一丝嘲弄,“可是我……一直在燕城没有离开啊,就住在五金街,你也在那里住了几年,你忘了吗——妈、妈。”
他将最后两个字说得很清楚。
带着莫大的讽刺。
“对不起……”
沈漪捂住嘴,呜咽道。
她的泪水完全融化不了时易的心,他反而感到不适应和不耐烦,站起身,他说:“我要走了。”
沈漪赶忙抬起头,“你要去哪里?”
时易烦躁地回答:“接人。”
“接谁?”
“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对不起、”沈易说:“阿易,妈妈不会插手你的生活,我只是想问一问,你需不需要什么帮助,把你的银行卡告诉妈妈吧,我给你打钱。”
时易听罢,冷声道:“不需要,我一直都不需要。”
说完,他就要往门口走。
“阿易!”沈漪唤道:“你别这样对妈妈,我以后会补偿你的。”
时易将手搭在把手上,回身,看着她,开口:“你不用补偿我,你也不要再来见我,旅行社的这个工作,我很满意,如果你想要我继续做下去,就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不然的话,我就不再继续在这里干下去了。”
他话音一落,便推开门。
电梯迟迟不来,时易耐心告罄,直接从消防通道离开,直到推开大楼的玻璃门,他方才吐出一口浊气。
低头自嘲地笑了一声,他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他妈的。
今天周六。
他要去接谁啊?
*
时易骑上摩托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待反应过来时,已经开往燕城边缘。
路上车辆渐少,道路变得颠簸。
空气逐渐清新,满目却是愈发荒凉。
远处,野草枯黄,坚韧地扎根在土壤中。
来年春天,它们总会再次复苏。
时易转动手腕,车速忽地全力加快。
两侧的树木变成一道横线,飞速地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