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庄先生认为,他和温小姐的那笔投资是经过温小姐首肯的。有些细节还需要跟温小姐核实,您那边方便的话我希望——”
“把电话给庄思邈。”薄言冷言打断。
画面抖动过后,转交到庄思邈手里。
他消瘦许多,见到视频里薄言身上那股假模假样的矜贵,脸色瞬间暗沉下来:“是你给她的?”
“你觉得是就是。”
“Eddie,你还真是白眼狼。”庄思邈冷笑,“我们共事这么多年,你就等着咬我一口?”
薄言一点不受影响,温声说:“你早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或许是看惯了他的人模狗样,装斯文装得够久,庄思邈差点忘了早些年的薄言,自私,功利,不讲人情。那才是真正的他。
烂泥里爬上来的人,怎么可能指望他甩掉骨子里的劣根性。
“从一开始我们创办至圣的时候你就想过这一天了?”
“我不是圣人,想不到那么远。”
庄思邈握紧拳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走上分歧的……”
“还记得温哥华的大雪吗。”薄言问。
温哥华下雪次数不多,有次他们出差正好赶上大雪封城。
被困在酒店数天,庄思邈提议出去走走。
又是一夜大雪,第二天出门,积雪几乎没过脚踝。
两人都穿着深色正装,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白雪皑皑的城市街头。因为极寒天气,路上行人很少,所以当拐过酒店围栏时,很轻易就看到了等在雪地里落魄的一家人。
两张东方面孔识别度很高,那家人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同样认出了他们。
高大的东欧人几乎把身子弯成佝偻,手里牵着最小的孩子,踌躇向前。
“Mr zhuang,我知道你有办法。拜托你一定要帮帮忙,我的孩子还那么小。”
他说的是标准的斯拉夫语系。
薄言站在一旁没说话,他和庄思邈虽然都在至圣,但手里的项目多数是分开的。他的案子薄言不会轻易过问。
等庄思邈同对方说完,男人眼神黯淡地离开,他才问:“怎么了?”
“入市有风险。”庄思邈只说这句话,没多解释。
金融市场上投资失败的人很多,如果每个人都要管,那就没法运行了。
第二天,那家人依然站在雪地里。那个最小的孩子被抱在手里,鼻头冻得通红,露在衣服外的手指瑟瑟直抖。
薄言是自己下来走走的,没想不期而遇。
他正打算路过,男人拦住他:“先生,你认识mr zhuang对吗?”
“如果是投资的事,我帮不了你。”薄言坦言。
“不,不是这件。”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汇票,“我已经尽力了,利息对我来说太难。我还有三个孩子要养。你看,先生,最小的才这么大。”
薄言望向他怀里的小孩,金发碧眼,生的很可爱。
只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穿得过于单薄,再可爱的脸也免不了皲裂发红。
他破天荒地管起闲事,视线停留在汇票上,“什么利息?”
那天的驻足停留,让他知晓了庄思邈近期在忙的大事。
利用在业内的小有名气,他拉到不少投资。
当然,这种事与庄思邈说的一样,入市有风险,有赚则有亏。赚了的人闷声发财,亏的人,就像眼前这个拖家带口的男人一样,通过隐晦的渠道借到私贷,被套进更深的深渊里去。整个产业链,庄思邈都有参与。
他像是一台无穷无尽的敛财机器,嗡嗡运转。
屠龙少年终将成为恶龙。
薄言知道庄思邈那么渴望资本的原因。
他们的计划,需要大笔经费。
只是各自敛财的方式大相径庭。
要说自己问心无愧吗,那也未必。
蛋糕就那么大,帮这家分到了更多,那家的份额自然变少。
薄言自认没资格过问。
再一次看到男人在大雪天拖家带口来酒店门口等庄思邈时,他正坐在酒店温暖的大堂享用下午茶,眼睁睁看着那一家子在雪中发颤,未置一言。
大概是看他注意了很久。
庄思邈回来时轻松地笑了笑:“我早说过及时收手,那个人啊……赚的时候卖车卖房往里投,等到亏了又拖家带口来求。比他们一家过得惨的这世上数不胜数,真是人心不足。”
薄言没发表意见,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和这场大雪一样,对渴望温暖的人没有丝毫同情。
雪下到第五天,终于见晴,此时积雪已经厚达半米深。
航空公司打来电话,说今天下午如果可以扫除积雪,便可以起飞。
出去买烟的时候路过大堂,薄言照例隔着玻璃看到那家老小。
只不过因为今天能离开,被困在温哥华的心情有所舒展,他路过前台时抓了一把糖。在路过男人一家时,随手抛了几颗给他怀里的孩子。
孩子张大懵懂的眼看着他,嘴唇几番哆嗦,才说出thanks。
等薄言买完烟回来,小孩从父亲怀里挣扎着下来,剥开其中一张橘色的糖纸,用随身携带的小彩笔画了张笑脸递给他。
男人也是这个时候迎上来的,满脸后悔地说:“先生,那时候亏了钱进去,是庄先生说可以先借我一笔,我那时候不知道利息这么吓人。我是被骗入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