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感觉只停留片刻,便烟消云散了。因为缀行的家丁们从马车上下来,开始训练有素地搬箱子,不一会儿便在小姐身旁堆出了巍峨高山,又将她衬成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姐。
徐千屿随行携带万两黄金,珠宝、衣裳无数。
他委婉地跟徐千屿说过,这些东西在仙门不流通,带了没用,但徐千屿目光冷傲,置若罔闻。
毕竟是水如山一片心意,他未再阻拦。
但这些东西……沈溯微将箱子排了又排。他随身携带的储物囊全部填满,发现仍差得远。排到一半,他又把面无表情地把它们全部取出来,将箱子拆了,只将内容物填进每一个缝隙。
最后,一缕剑气探入芥子金珠内,在水微微额心轻轻一点,叫她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随后大量的金银哗啦啦地淹没了水微微床边的空地。
沈溯微身前温驯地蹲着一只约莫一人高的灵鹤。灵鹤羽毛光洁,仿若隐隐生辉。沈溯微此行没有用巨鸢。巨鸢一路烧灵石,灵石不便携带,而灵鹤平时可以自己捕食憩息,用之招之,带一个人是足够了。
眼下灵鹤背上已堆上十二箱,以沈溯微的经验,差不多是到了极限。
但地上仍然还剩一箱。
沈溯微沉默片刻,将它拿起来,轻轻放在了灵鹤背上,灵鹤“嘎”地发出了一声哀叫。
沈溯微:“……”
灵鹤:“……”
半晌,灵鹤挣扎着支撑起一双细腿,又缓缓地站了起来,头上的翎子也支了起来。
沈溯微从袖中掏出一块上好的灵玉喂它。
剩下最后一步,沈溯微叫千屿过来,将她抱起来放在箱奁旁留出的空位中。他自己可御气而行,就不给灵鹤增加负担。
然而未等灵鹤拍翅,徐千屿坐在灵鹤背上,闻到禽鸟羽毛的味道,便狐疑蹙眉,手扶胸口:“呕。”
沈溯微:“?”
在她“呕”第二声之前,他已一把将她抱下,放回地上。
他弯腰握了一握徐千屿的手,她体内的灵气分明已经调理得运转顺畅,身体也无大碍。随后沈溯微拉着她,在那树荫下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意图叫她放松。然后又将她一把抱上灵鹤的背。
徐千屿:“呕。”
下来之后,她登时发起脾气,指着灵鹤道:“我不坐这只鸟,它一股鸟味。你就不能把我放进芥子金珠内吗?”
谅她刚离家,沈溯微忍了忍:“那芥子金珠是普通法器,只能承托凡人。你有灵根,灵气持续灌入,它承不住。”
他倒是如不少修士一般,以高深剑意塑得自己的灵界空间,称为“境”。
但他的“境”,朔风吹雪,冰封万物,从不装人,而只是用来在近身斗法中取了对方性命。
若是随他御气而行,她断然承受不住彻骨寒气,启程没多久便会直接被刮成一只篓子。
沈溯微忽然感到一点轻微的压力。
以前他亦带着徐千屿外出过,但徐千屿吃住都在家中,和全部依托给他是两码事。对他来说,带人头回去,和带人回去,也是两码事。
凡人实在脆弱。
何况徐千屿,是脆弱中,最娇贵的一种。
沈溯微从储物囊内拿出观娘给他的盒子。
观娘说,那是小姐最爱吃的桂花冰皮月饼,外面是扑粉糯米,里头是桂花酒酿甜圆子。若是心情不好,便给她吃这个,但也不能带太多,夏日东西易坏,要加冰储存,顶多带两盒。
打开盒子,有十六隔档,每个格子里一枚月饼,雪里透鹅黄,精巧可爱。
喂一点从家里带的东西,该是不会有错的。
徐千屿吃了一个,果然怒气渐消,眉头松动。但她吃完,还要一个。
沈溯微垂眸看着盒子,眉眼冷寂。
这东西一日能吃两个吗?
这个却忘记问。
在徐千屿不耐烦的催促下,他想了一想,又容她取了一个。
徐千屿吃完第二个,解了热,拍干净手上糯米粉,便愿意走了。
沈溯微问她:“好了吗?”
徐千屿点点头,他便信了她。
然而那灵鹤刚刚离了地,便听得身后“呕”的一声,它约莫也是极其害怕脏了翅膀,踉跄一下,当场踩落回了地上。
沈溯微面无表情将徐千屿拉下来,叫那灵鹤托着行李自行上天。心道:果然是不能吃第二个。
这世上既有人晕船,那确实可能有人晕灵鹤。只是灵鹤都坐不成,往后御气御剑,更是天方夜谭。
沈溯微不觉得徐冰来带她回去是为修炼。
徐千屿是身负灵根,可放在天才辈出的仙门之内,只算得天资平平。何况她十四岁尚未入门,仙门之内少有先例。
修道之人大多天赋和勤奋兼并,日夜兼程,数年时间,已够做很多事。错失良机,便往往难以追赶。
但他也不觉得,十四岁入门就完全不可能。若他是徐千屿,他能做到,所以此事能成。
端看她自己的造化。
但这件事就与他无关了。他的任务,只是将徐千屿带回宗门为止。
既坐不成灵鹤,那便走吧。坐船坐车,走上半个月,约莫也能到。
刚出得城门,金色蝴蝶上下翩飞,迎面而来,沈溯微伸手一接。那信蝶本是传信符纸所化,在他手中,扇动两下翅膀,便渐化为信笺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