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即将逃回家的前一刻。
他“喂”了一声:“喂,你不会以为,明天去博物馆,是我为了跟你一起出去,特意向学校申请的吧?”
程茉瞪大了眼睛,呲着嘴。
又气又没理。
握着门把手的指节发白。
她憋屈地挤出来一句:“怎么会。”
又在心里面咆哮着“恶灵退散啊啊啊啊”地关上了门。
看到程茉落荒而逃,陈琛摸着口袋里本来想送出去的热滚滚的东西,也没有笑。
翌日。
学生们依次坐上学校承包的大巴车。
程茉一上来就找了个靠里面的位置,脑袋抵着车壁蒙眼睡觉。
听到旁边有响动,她困困地睁开眼。
瘦高的身影长腿一跨,坐到了她旁边。
程茉哈欠连天地想跟他打个招呼,却被陈琛的话堵了个半死。
“别误会。”陈琛微微侧着下巴,嗓音带着轻哑的质感,“老师要求同桌挨着坐。”
程茉:……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了。
她瞬间困意全无,郁闷地清醒了。
程茉抱着书包像个愤怒的小鸡一样安静地坐完了全程,脸都不带往旁边扭一下的,生怕对视时再听到陈琛冒出一句“别误会,我就刚好转个头……”
大概半个小时后,大巴车停到了博物馆门口,今天是闭馆日,只对参观的学生开放,周围人也很少。
博物馆坐落在一片开阔的广场上,宽旷的门前是一大片修剪整齐的绿色草坪,暗红色大理石壁上用烫金色的文字书写了【岳州市青铜博物馆】这几个大字。
程茉饶有兴趣地观摩着这些千余年前的文化产物,跨过时间的维度,触摸传统文化的脉络。
讲解结束后,博物馆留了很长的时间供学生们自行参观、自由活动。
程茉站在一个罩在玻璃格的青铜面具前,俯下身,正在看文字的解释,身侧传来一道淡沉的声音。
“还挺像。”
程茉:“什么?”
陈琛看着程茉面前两个大窟窿眼窝的青铜面具,幽幽道:“你们俩,眼睛都大。”
程茉礼貌微笑:“谢谢,还是你更像。”
“毕竟,都不会……讲人话。”
她扔下这句话,也不管陈琛是什么反应,跑去找休息区摸鱼的宋冉。
刚坐下没一会,程茉手机就嗡嗡地振动了起来。
她漫不经心的表情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变成了喜悦。
她带着雀跃环顾四周,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接通电话。
“妈妈。”她惊喜地叫出来,“今天不忙吗?有空给我打电话啦?”
“嗯,还好,是有点冷最近,你那边呢?”
“哦,哥哥和爸爸呢?”
“要说什么呀?这么郑重其事的,”程茉听着电话那头的语气,开玩笑道。
“……”
“……嗯”
“在听,我在听。”如果仔细听,嗓音里还夹杂了一丝颤抖。
程茉咬着嘴唇,声音变得低落:“没,没有,没什么,就是……有些突然。”
“嗯,那你先忙吧。”
程茉靠着墙,脸颊鼓鼓地呼着气,拼命扇着自己的眼睛。
宋冉看着刚刚还喜气满满去接电话的程茉,此刻却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像跑了八百米,又像拼尽全力失败之后的样子。
“怎么了?”她问。
程茉快速地眨着眼,情绪比她想象得难以控制。
她摇摇头:“没事儿,肚子不舒服,我去下厕所。”
程茉按照博物馆里的标示找到了角落里的卫生间,建筑格局很高,墙壁又暗,有一种森然寂寥的感觉。
她坐在马桶上,放空地捏着手机。
“叮叮。”手机又进了新消息。
是爸爸发来的。
【茉茉,虽然我和妈妈分开了,但我们永远是你们的爸爸妈妈,不会改变。】
程茉沮丧地垂下头,颓然地眨了眨眼。
她攥紧了手,自我安慰道:没什么的,反正他们早就在不同的国家生活,离婚只是一道程序上的事情。
就像爸爸说的,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虽然是……
一直很遥远的爸妈。
程茉吸了吸鼻子,从马桶上起来。
刚站起来,却被放置卫生纸的不锈钢架子在腿上刮了长长一道,血珠迅速地渗出来。
密密的痛通过神经传到给大脑。
她垂着眼,扯了点卫生纸想按住伤口,擦掉血珠。
弯腰的瞬间,手机从身上掉到冰凉坚硬的地板上,很重的一响。
真糟糕。
接收到信号。
迟滞的大脑终于开始工作,指挥着身体做出反应。
啪嗒啪嗒。
隐忍的酸意渐渐冒了出来。
在没有人的卫生间里,眼睛可以尽情地发酸、发红、分泌液体,嘴巴可以张大,可以发出表示“我真的难过了”的声音。
——
陈琛靠在墙边。
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程茉时候的样子。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程茉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趴在窗户边,看着窗外陌生的环境。
小区里到处都是溜着孩子的爷爷奶奶,或者做游戏的一家三口,或者成群结队的小朋友追着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