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气氛突然哑火,四下极静。
陈琛拿出手机,抬着下巴,对着站在最前面的女生说:“你的名字和电话。”
女生虚张声势:“什么名字,你有病啊?你们一伙的吧,神经病。”边骂边讪讪地退开了。
围观的人看不成热闹,也各自走了。
陈琛握着手机,眉眼溢出了一丝戾气,不欲就这么算了,却察觉到袖子上传来的轻轻拉力。
程茉揪着陈琛的衣袖,吸着鼻子,抬起水浸过般的红眼睛说:“我,我想回家。”
静默一瞬,陈琛隔空搂住她的胳膊,用一种保护的姿势说:“走,我带你回家。”
电梯里,幸好只有他们两个人。
程茉安静地站在电梯角落,垂着头。
电梯银灰色的轿厢墙壁模糊又冰冷,细微而稳定的运行声载着他们缓缓向下。
陈琛目光扫过如同十二月玫瑰般枯败丧气的少女,放低了声音说:“没事了,这里只有我。”
程茉勉强地提了下嘴角,笑了一瞬:“我没事。”
她知道那一刻她的笑容一定很丑,因为下一秒她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哭。
眼泪鼻涕一起留在了陈琛的那件黑色外套上。
那个情节、那段场景,在程茉的记忆里,刻了很久。不止是因为极致的误会带来的痛苦太难忘,更因为在刻骨疼痛的挤压下,被关心爱着的感觉,更让人珍惜不舍。
她的声音,因为哭泣抽噎而断断续续,她难过地说:“他们都,都不信我。”
他说:“我相信你。”
他用指腹蹭掉她眼角温热的泪,动作格外缓慢,又格外温柔。
他的声音也和这格外凄冷的冬日截然不同,像提前化开的淙淙流水,绕过残枝,绕过光洁的鹅卵石,绕过提酒浇热的寒日,带着温热却坚定的潮翻,涌向了她的耳廓。
他说:“这个世界,我只相信你。”
-
但是,从那天之后,程茉没再出过门。
因为联系方式被曝光,无数人前来加程茉好友,验证消息里把她祖宗八辈骂了个遍。
朋友圈里,或许是知道程茉的身份,一些人没有直说,而是阴阳怪气地发些边角料,冷嘲热讽着。
程茉枯坐在沙发上,眼睁睁看着滚烫的粥发凉,变得没有一丝生机。
她该怎么办呢?她的肩膀太单薄,扛不住这些恶言恨语,她只能向后倒去,可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无孔不入的恶语,恨毒至极的咒诅,成了她这段生活的主旋律。
程茉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机械般地坐起来,呆呆地站在窗边,眺望着下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世界看上去还是那个世界,有人穿行,有人歌舞升平,但也有人,积毁销金,伤了心。
程茉迟缓地眨了下眼,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大脑从放空回归到不可思议,一个持续困扰她的问题再次翻涌上来。
这是真的吗?别人随便捏造的几句话,自己就被全世界连血带肉地,捅了一刀又一刀。
她干坐着,枯等着,一天又一天。
可不是她不动,她沉默,别人也会停滞。
当咚咚敲门声响起,大门墙上被涂上“去死吧”的血红油漆,腐烂的残叶,和死掉的老鼠像浊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投掷到家门口。
程茉看着遍地狼藉,忍无可忍地尖叫了一声。
对面的红色大门猛地打开。
陈琛的目光从这满地的狼狈,移到了赤脚站在光裸地面上的程茉。
少女低垂着一张白瘦的巴掌脸,眼睛肿的像核桃,薄红晕满了半片眼皮。
陈琛喉结滚动,唇线抿直,手指死死地嵌在手心里,可这样,也不能感同她的万分之一痛。
他只能压下戾气,小心地走近她,把她抱到了家里。
“相信我,没有下一次。”
果然,从那天起,这栋楼里再没上来过什么奇怪的人。
但程茉还是在陈琛家里住了下去。
程茉一言不发地坐在飘窗上,很艰难地吃一点食物,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脸颊迅速地消瘦了下来。
陈琛想尽办法,才让她多吃了一点东西。
他用没什么起伏的声调给她讲冷笑话。
“有个高冷的小姑娘,我跟她打招呼。
我说同学,挺高冷的。
然后……然后空气就冻住了。”
程茉勉强地笑了笑:“你讲的,也太没节奏感了。”
这是小皮告诉陈琛的绝招,保管能让程茉,至少是之前的程茉,笑起来。
陈琛半垂着眼皮,看着又默默地看向窗边的程茉,对现在的程茉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临近黄昏,陈琛端着一盘酥点拿给程茉,却发现她打开拔了电话卡的手机,轻声念着私信箱里辱骂她的话,自虐一般。
他强硬地收走了她的手机,捂住她的眼睛说:“不准再看。”
“——那些傻叉的话。”
这是程茉第一次听到陈琛冒脏话。
但她当时做不出什么很惊讶的表情,她又开始无声地掉眼泪。掉着掉着,变成了嚎啕大哭。
不过这天以后。
她慢慢地,吃得多了一点,也开始说话了,虽然只是很少。
他们几乎整天呆在一起,程茉也不想出门,他给她做饭,看一些无厘头的喜剧电影,她很勉强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