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一试,就过去了八年。
谭落那时太需要一份能挣钱的稳定工作,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她跟着曲荷深的母亲学习修复文物的手艺,走上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谭落起初的想法十分功利,她想着做几年文物修复,多赚点钱,把那一百万的窟窿填上。
一开始,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做得久了,谭落发现她也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邱素宁的茶碗见了底,不劳她发话,谭落赶紧帮她重新倒满。
邱素宁边喝茶,边问她正事:“那块碑,你昨天去看了吗?情况怎么样?”
谭落刚想喝一口,闻言,立刻放下茶杯正色道:“看了,风化不算严重,有几处完整的断裂,较好复原。但是石碑底部受虫害侵蚀,有部分文字很难辨认,需要借助更精密的仪器,我暂时只能拍照和手抄,一会儿给您看看照片。”
邱素宁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无意识地点了点头:“这块碑文拓完,我们先回一趟下江吧,把手头这些东西整理入库。”
“好。”
谭落喝茶时,一直按着右侧下腹。邱素宁发觉她这个举动,也伸手按了那一下:“怎么的?这里疼?”
“嗯,有点儿,不要紧。”
谭落的肠胃不太好,她小时候不好好吃东西,落下了病根,吃的食物凉了热了,都容易引起胃疼。
每次在荒山野岭找石碑,她们的生活条件都非常艰苦,吃不上什么好东西,所以谭落的胃三天两头犯病,她都习以为常了。
邱素宁很担忧徒弟的身体:“这次回下江,带你去大医院看看吧。你这小小年纪的,胃总疼,得引起重视。”
谭落把碎发别到耳后,轻轻羞笑道:“不小了邱老师,我都二十六了……”
邱素宁悄悄打量自己的徒弟。
这些年,她亲眼看着谭落长大,从乖巧懂事少女,出落成素净温柔的女人。
谭落过得很节俭。她拿了工资,省着不花,邱素宁从来没见过她给自己买衣服。
她所有衣服,都是曲荷深把自己的旧衣服打包寄来,接济给她的。
谭落是个漂亮姑娘,打小就水灵,这几年越长越好看。
摸着良心说,邱素宁没少折磨她。她跟着自己干活,吃了很多苦。
在他们这行,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
但是即便如此,依然没能搓去谭落骨子里那种典雅清隽的美丽。
以至于总有人找到邱素宁,想拜托她牵线搭桥,把这好徒弟介绍给熟人认识认识。
万一运气好,促成了一段良缘呢?
每次遇见这种事儿,邱素宁采取的策略向来简单粗暴——装聋、装瞎、装哑。
她徒弟根本看不上任何人。
她这徒弟啊,心里早被别人给占满了。
同一时间。
枉海市人民医院正在举行学术交流会。
“小池啊……来我们这里吧。我们院长特别看重你。”
心宽体胖的外科主任对池倾阳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加入自己的团队。
池倾阳本科毕业后没有留在A大,而是去了南方的一所大学读研。
研究生读完,他直接进入了这所大学的附属医院,成为该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治医师。
周主任早有耳闻,说池医生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帅哥,他没当回事,心说能有多帅?这一见才知道,那简直是一张帅到容易惹祸的脸。
池倾阳的表情不多,他不怎么笑,话也少。他往那一坐,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清高雅致,像是一幅淡写轻描的山水画。
周主任见过他主刀,做的是小手术,切一个增生瘤,和他寡淡的个性不同,他下手快准狠,缝合技术也十分精湛,有整形外科的水平。
如今,业内传闻他在另寻机会,好像是打算换个城市生活。
不只有周主任想收编他,这位池医生是外科学界争相挖角的好苗子。
周主任也是A大医学院毕业的。这次,池倾阳前来交流学习,周主任赶忙代表自己所在的医院递出橄榄枝。
他帮池倾阳对比两边的福利待遇,说完,还抛出了美人计:“我们医院啊,有好几个特别漂亮的姑娘。正好你也没结婚嘛……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他们坐在手术室外的观摩区,透过面前巨大的单向玻璃,能看到里面正在进行一台桥小脑角区脑膜切除术。
这台手术的难度系数高达四级,由业界知名的神经外科医生主刀,观摩机会很宝贵。池倾阳看得非常专注,不想被唠唠叨叨的人打扰。
周主任在边上喋喋不休,他听不见似的,拿着一支钢笔,专心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小池,你的字真漂亮。”周主任由衷夸赞道,“都说咱当医生的写字丑,你这字儿可太好看了。是不是练过书法?”
“是,练过。”
“写成这样,得练多久?”
池倾阳停下笔,时光为他的双眼镀上深沉。
他的神色极为幽暗,思索片刻,池倾阳说了个时间:“练了八年左右。”
“练了这么久啊?练字的人手都稳,最适合当外科医生。”
周主任偶然提起这个,池倾阳的思绪一下子飘远了。
他莞尔浅笑,引起周主任的注意:“小池,想到什么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