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之后,向来温润的少年天子,一双乌眸沉似浓墨。
道:“他在朝堂经营二十载,朕不同他明面上硬碰硬了,朕要同他玩阴的。”
声音清清冷冷,带着一股子狠戾。
“同他亮牌吧,将淮南一事扩至最大,给朕狠狠地查,一路彻查到底。有罪的全部入刑,若是无罪,但凡是摄政王麾下的,无罪生罪也要一诛到底,这一次,朕要将他一整个南线埋过的棋,全拔了。”
云邪闻言,激动地吹了声口哨。
手中玉牌往空中高高地抛起,打趣地“啧”了一声:说:“哟,咱们的正人君子终于想通了?都说了,若要赢,就得无所不用其极,要什么正大光明,他段靖安正大光明了吗?该君子的时候咱们做君子,该小人的时候,就得当小人。说吧,怎么个亮牌法,全亮吗?我百沐宫上上下下,等着收拾他十多年了。”
青年实在过于激动,段长川凉凉地瞥他一眼,说:“朕说的亮牌,不是亮你这个牌。”
云邪抛出去的玉佩都险些没接住。
“不亮百沐宫,那你还有什么牌?难道要亮暗卫的牌?别胡闹,暗卫为什么叫暗卫,不就是不能放明处么?你把他们都亮出去办事了,身边能护你的还有谁?此次可是要一举蜕掉摄政王的一层皮,万一老家伙被逼急了丧心病狂起来,直接弑君怎么办?”
将暗卫都派出去,其实也是撤掉了段长川在宫中的保护伞。
而他这一派的戎武将军,又受命去了淮南调查。
如果真将段靖安逼红了眼,他直接逼宫,那段长川在深宫之中恐怕连个救驾的都没有。
御前侍卫虽都是精选出的大桐男儿,各个以一敌百。
但盛京被段靖安握在手里的兵不在少数,真出了事肯定是靠不住。
何况,这群人忠不忠心都还要两说。
只有自小跟随父亲身侧,亲手培养出来的暗卫,才可将性命交托。
但年少的天子却毫无畏惧,说的也是云淡风轻:“铤而走险,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为君者,自有气运在的。若朕这此处败落,那就是朕注定得不到这个位子。”
云邪要疯了:“你什么开始相信气运了?再说,就算是有气运这个东西,能这么用吗?明知山有虎,你就偏赌一把这老虎是不是今天出窝呗?多叫几个人一块去打虎怎么了?不管如何,你这命得先保住吧,不然我和姑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更好地给你收尸吗?我不同意。”
听见收尸二字,一直沉默不言的风榣厉声开口:“云儿,不得胡言。”
青年抱着折扇悻悻地闭了嘴。
敢怒不敢言,但仍旧在生气。
风榣倒是比他沉稳许多,一直沉默着,思索。
后缓缓地开口:“陛下此番决议倒也并无不可。此番决定虽说冒险,但南疆有陛下的舅舅震慑,南疆军威名赫赫,摄政王若要逼宫弑君,也会掂量掂量这夺来的江山能否坐稳。再者,陛下暗卫究竟几人,我与云儿都不知晓,摄政王更不知晓。”
段长川:“但父皇曾将暗卫留给我,此事朝堂上下都知晓。”
“淮南一事确实非同小可,但对摄政王来说,即便斗输了,也不过失去一条右臂。而在摄政王心里,陛下却是压上了全部家底,输了,就再也没了翻盘的底气。”
两方其实筹码相差并不多,但如果对方轻敌,那就不一样了。
方才还郁郁的少年,忽得扬起一抹傲气凌然的笑。
咔嚓一声便将淮南的蓝旗折倒,换上了鲜亮的明黄色。
道:“朕不怕输,但朕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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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长川同风榣他们商议好对策,后便出了司天监。
院外,芙蓉花开得正好。
那两人一前一后地行礼:
“恭送陛下。”
一个说的恭恭敬敬,另一个声音吊儿郎当。
段长川弯弯銥嬅唇角,说:“不必送了,下次朕还来喝姑姑泡的茶。”
“风榣随时恭候陛下。”
后少年转身离开,司天监的门也缓缓关上。
两人的对话,隔着朱红的高墙传来:
“还在气?”
“我哪敢啊,你们多厉害呢,就我是个炮仗。”
“那就是在气。”
“都说了没在气。”
“哦。”
“哦……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了就哦!给我银子,我要去余津楼吃饭。”
“你想吃什么,司天监的厨娘不都能做?”
“我想去余津楼看姑娘、听曲儿,你让厨娘唱给我听啊。”
……
再后面说的什么,已经听不清楚。
但已经走出去很远,听见云邪一声气急的叫。
声音之大,怕是要把满园的鸟都惊飞。
段长川脚下的步子一顿,无奈摇头。
就说……这世间,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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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圣殿,约莫傍晚时候就接到太傅的传报,说此次春闱会试结束,考卷已经送往内阁,交由几位甄选出的阅卷官一同查阅。
最多七日,就可以放榜了。
晚上要用膳了,太后步履款款地过来,说是特意问过方太医,亲手煮了药膳粥来给他吃。
期间母慈子孝,两人相处还算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