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枝依言应是,抬手为明楹取下凤冠。
明楹的肩颈经过今日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有些僵,她抬手揉了一下,红荔在旁对明楹道:“殿下不如现在先歇息片刻吧,我早前听闻宫里的嬷嬷说过,大婚的时候,新郎官出去与宾客同饮,一般都要许久,现在日暮了,说不得等到月上梢头陛下才能回来,这几日难免操劳,殿下现在歇息片刻也好。”
明楹其实也只是有一点儿累,困倦倒也谈不上,只是昨日她的确睡得不太安生,傅怀砚守在榻边才勉强入眠。
今日早间又很早起身梳妆,并没有睡很久,今夜多半不会早睡,的确应当再歇息一会儿。
她点了点头,对红荔与绿枝道:“也好,那你们先行出去吧,我在殿中稍微睡一会。等皇兄回来再唤醒我。”
红荔与绿枝应了是,转身退出了东宫寝间,把门也阖上了。
将外面的声响都隔绝。
此时空寂的寝间,霎时间就剩下了明楹一人。
明楹从前留宿东宫的次数细细数来也只有两次,现今重新坐在榻边,还是不免有些恍若隔世。
窗前的梨花树还在盛开,此时日暮,要坠不坠的晚霞落在远处天际。
明楹褪去身上繁复的衣裙,半靠在榻上,或许殿内有她熟悉的檀香味,是以很快就有了倦意。
寻常帝后大婚,宴请群臣,新君至少也要在席上待满一个时辰。
只是这位陛下,只随意地谈及了几句,走完了礼制敬了群臣的酒以后,随后就很快离了席。
一刻都没多留。
几乎是都可得见的敷衍。
坐在明易书身边的那位官吏知晓那位新后是明易书的亲侄女,还有些好奇地上前问道:“这位皇后,可是明兄你的嫡亲侄女,这样的关系,怎么都没有让明兄你坐个上席,沾沾光?”
“是啊!明兄你的那个弟弟不是已经早逝了么,现在你这,不就相当于皇亲国戚么!”
有人起哄,嬉笑了几句。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按照陛下对于这位皇后的袒护,必然不可能疏漏至此,将皇后亲眷都怠慢。
只怕是明易书与那位皇后关系并不亲近。
明易书面上笑顿了下,随后有礼回道:“孩子自有孩子的福分,在下并非她亲父,也不过就是沾亲带故而已,自然谈不上什么沾不沾光的。”
这话说得避重就轻,就算不是生父,但也是嫡亲的大伯,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关系。
旁人还准备再问,却被身边的人拉了拉袖子。
从前那件旧事,明氏知晓面上无光,很少谈及,但是还是有不少人知晓明氏将自家儿媳亲自送到宫中的事情,现在新后与明氏关系不好,也是寻常,连带着新帝也对明氏上下,并无什么好脸色。
想通这其中关窍,倒也不难理解。
旁人原本还想问怎么今日明易书连自己夫人都没带,看着明易书此时也不怎么想交谈的模样,到底也是噤声了。
宴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傅怀砚离开前殿,走到东宫的时候,只看到寝殿之中灯火不盛,原本在殿中的喜娘想来已经被遣走,原本默不作声跟在他身边的川柏无声离开。
偏殿之中的红荔看到傅怀砚,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快步走上前去唤道:“陛下。”
红荔现在对上傅怀砚还是觉得有些心中忐忑,不敢抬头,只道:“奴婢以为陛下要出去宴请宾客许久,就自作主张让殿下先行歇息了,奴婢现在就前去唤殿下起身。”
明楹昨日的确睡得不安生,傅怀砚回道:“不必。你先下去吧。”
红荔与身边的绿枝对视一眼,然后依言告退。
傅怀砚很轻地推开东宫寝间的门,喜烛还在燃烧,灯火晦暗之中,他看到明楹只褪了外衫,就这么穿着里衣睡在榻上。
他抬步走过去,很轻地为明楹盖上被衾,坐在榻边看了她片刻,然后解开了压着她颈间的一粒扣子。
他的手还未远走,明楹就似有所觉地勾住他的手,很轻地蹭了一下,轻声呓语道:“……阿兄。”
三拜之礼已成,天地在上,祖辈面前,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他从前也并不是那般在意这些所谓礼制的人,可是今日还是不能免俗,想要更贪心一点,让她无论哪里,都打上自己的烙印。
大概对上她,即便是自幼满身赞誉如他,还是会觉得不自信。
就如同,他当时其实一直都很嫉妒霍离征一般。
傅怀砚为她掖了一下被衾,一直等到她松开手,才走向净室。
明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嘈杂声都已经消失不见,只能看到窗外风声簌簌,然后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寝间传来。
她抬步下榻,却恰好看到傅怀砚身穿寝衣从寝间出来。
他并未穿得很一丝不苟,浑身上下蒸腾着水汽,发尾湿濡,此时站在暖黄的灯火之中,遥遥与她对视。
这是他们的新婚夜。
纵然是从前度过很多夜晚,今日也依然是与从前不一般的。
明楹都没想到自己一睡就睡到了天黑,红荔也并未唤醒自己,此时看向傅怀砚,轻声道:“皇兄……”
今日是新婚,她却一直睡到这个时候,明楹有些愧疚,不知道应当怎么开口的时候,傅怀砚抬步走向她,“昨日你睡得不好,怎么现在就醒了,孤吵醒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