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原来放着一盆硕大的迎客松,在新年里结着红绸,打扮的喜气洋洋,胡金玉将其带走了,连一片叶子都没留下。
不过那迎客松再如何喜气洋洋,也没有这尊菩萨来的珍贵美丽,象牙光洁如玉,所雕出来的菩萨宝相庄严,手捧宝塔,袒胸赤足,足有一个满了周岁的小婴儿高。
厅中经过贺江淮大刀阔斧的打扫,变得异常空旷,一个大铜盆放置在众多摊位正中,里面堆满了炭,烧的屋子里暖烘烘的,烛台插在炭火旁边,点了一根手腕粗的大蜡烛,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门窗紧闭,越发显出地下榷场的幽闭安全。
再加上这尊庄严素净的菩萨,将这里妆点的大方又阔气。
宋绘月对此十分满意,领着大家站在菩萨像前,虔诚的拜了三拜。
田吉光糊里糊涂的行了拜礼,站起来时头脑已经彻底退居幕后,面孔涨的通红,连头皮都红了。
看到宋绘月站在首位,他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现在宋绘月面前。
丢人,太丢人了。
他竟然还让宋绘月跟着他干,他算个什么东西,他配吗?
宋绘月没有留意他的尴尬,又前往胡金玉所坐的那间小屋子,里面摆着茶点,足以见贺江淮是个粗中有细的草莽。
宋绘月坐上首席,银霄不吃不喝的立在她身后,永远对外来者保持着最大的警惕,贺江淮也是外来者之一。
贺江淮和李俊一左一右的坐下,李俊因为高兴,侃侃而谈,言语巧妙的分别射向宋绘月和贺江淮,就连银霄都在他的调侃之中。
贺江淮“哈哈”的笑,但不是发自内心,因为宋绘月和银霄在这里,他亲眼见过这两个人的手段,以自己的直觉对这两个人保持了敬意和惧怕。
李俊说起象牙作,倒是说了件新鲜事。
裴太后还在时,有人曾送过一个象牙所雕的稀珍“鬼工球”给张贵妃,共有六层,每一层都能转动,而且每一层都镂刻繁复的花纹,深得张贵妃喜爱。
但是张贵妃为显自己见多识广,不输裴皇后,就把这一枚“鬼工球”悬挂在步撵上,以此取乐。
挂球的绳索在一日大风之际断裂,鬼工球掉落在地,滚进了沟渠里,张贵妃急的亲自跳下步撵,去追鬼工球,让衣裳绊倒在地,鬼工球也不见了踪影。
张贵妃又痛又气,杖杀了几个小宫人,太后因此勃然大怒,呵骂张贵妃矫饰造作,不修生德,最后还是张瑞上了折子请罪,才揭过此事。
“那个时候张贵妃还不是张贵妃,跑到今上面前哭了好几场,把今上哭的心都碎了,越发的爱她。”
宋绘月笑道:“你说要是裴太后喜欢张贵妃,薄待裴皇后,今上会爱谁?”
李俊略一沉吟,道:“那他就两个都不会爱了,今上嘛,凡是裴太后爱的他都不爱,凡是和裴家沾边的他也不爱,他最爱他自己和他屁股下那把椅子。”
“我想也是这样。”
李俊忽然嬉笑一声,眨了眨眼睛:“你们不知道,今上还有个尿床的毛病,一直尿到十一二岁,我看他肾可能有些虚……”
第三百五十五章 空欢喜
贺江淮听着宋、李二人大谈今上密辛,丝毫没有把今上当成天子,而是村中某位不得人心的地主之子,谁见了都能嚼上两下舌根。
他插不上话,也不敢听,怕喝醉之后对着别人大讲今上尿床又肾虚的事情,想要起身,李俊还揪着他不放:“老贺,你要再讨夫人,就别讨大家闺秀,就像我们月这样的,月,你要不就在我们三个里面选一个。”
银霄听他大放厥词已经听的麻木,所以不做任何反应,宋绘月也对他吃软饭的热情熟视无睹,唯有贺江淮骤然地站了起来,借口出去看看,疯狂逃窜,恨不能永远消失在宋绘月面前。
屋子里响起了一连串的笑声,贺江淮头脑发热的走了出去,问手下人:“什么时辰了?”
手下一直盯着刻漏,立刻答道:“亥时过半。”
“怎么没人?”贺江淮环顾四周,发现大厅还和之前一样空荡。
手下笑道:“今天刚换人,商客顾虑多,可能要看看情况。”
贺江淮戴上暖笠:“我出去看看。”
很快他就走了回来——外面也是如此空荡,连一个来探路的随从小厮都没有。
他走回屋子里,对已经安静下来的李俊道:“俊,你昨天真的约了人今天过来交易?”
“是,约了好几个,还没来?”李俊站起身来,对宋绘月道,“我出去看看。”
宋绘月坐着没有动,但是面孔慢慢的沉了下去。
大家又等了半个时辰,始终不见有人过来。
不对劲,过了一个春节,大家手里积压的货物急于出手,不可能没有人前来。
李俊站在冷风中,心中隐隐有了不妙的猜测,但是又不确定。
他不确定胡家在经过如此大范围的打压之后,还会对他们耍花招。
他走回屋子里去,脸上还满怀着疑虑,见宋绘月面无表情,两只眼睛冷冰冰的,便刻意的没提自己心中那点疑惑:“看来商客不信任我们,明天再看看,他们总不能放着手里的东西不出货。”
宋绘月冰冷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慢悠悠地转动了一番:“不必等了,我要的是胡家的榷场,但是胡家却只给了我一个废弃的榷场,他们在告诉我,胡家在哪里,榷场就在哪里,我们要的再多,也不过是一个空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