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直白大胆的话,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说,偏偏从一无所有的晋王口中说了出来。
三位监司异口同声:“下官不敢!”
朱广利跪的远一些,离门口更近,耳朵里只听到哗啦的雨声,并没听到晋王刚才说了什么,犹豫着也说了一句不敢。
晋王伸手拍了拍曹科的脸:“不敢就好,要牢牢记住这个天下姓什么,本王姓什么,本王高兴了,就能把你们从武安军吃空饷的事情放一放。”
曹科和严实这回是真的腿软了。
驻军最下一层是都,一个都一百人,五个都组成一个指挥,五个指挥组成一个小军,十个小军组成一个厢军,左、右两个厢军组成一个武安军。
这里面能做的手脚太大了。
每个都只要空报一个人,每月的饷银就是三百文,再加上丝麻鞋、腰带、衣服、盐、酱菜等物,还有赏钱,能到五百文。
一个月就能多从朝廷领到二百五十两,一年便是三千两。
钱不多,然而可以长年累月的吃下去,所以成了许多路监司心知肚明的惯例。
也有胆子大吃的多的,一年能吃下来十万多两。
曹科的胆子不大不小,横竖所有的账都得过他转运司,他一伸手就抹平了。
严实虽然是刚到荆湖南路,但是对于送到嘴边的肥肉,也没有不吃的道理。
这事不能认。
曹科战战兢兢道:“王爷,下官……”
“没做?”晋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满脸都是逗猴似的笑,“好好说,让我听听你怎么狡辩,听完了我再去军中好好清理清理,把你转运司的账也好好理一理,兴许我能理出更多东西来。”
曹科立刻把嘴闭上,向朱广利学习,做一个木头人。
林海比他识时务,早早闭紧嘴巴,以免晋王一个不高兴,把他的把柄也抖落出来。
为官者,哪里有干净的。
只看有多脏。
第七十八章 嫉妒
晋王坐回公案前,也不叫起,就让他们这么跪着。
天冷,又有雨,石板地上返了冰冷的潮气,一丝丝的往人膝盖缝隙里钻,对养尊处优的官员,也算得上一场酷刑。
他语气平和的道:“传唤原告。”
不必跪成一片的衙役动作,晋王的护卫从班房中将罗慧娘提了出来,又从招房内拿了原告事由等文书一同送到晋王面前。
罗慧娘消瘦了许多,但是眼睛里却像是烧着两把火,哪怕晋王是天神下凡,她也不会像那几位大官一样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跪在东边跪石上,她预备了许多的话要质问晋王。
然而晋王只是打量了她几眼,随后嗤笑一声,便起了身。
仿佛他不过是为了看一眼这个胆敢翻起浪花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至于问话,她还不够资格。
嗤笑过后,他看向林海:“横鱼街的火,怎么起的,林宪司再好好审一审,审清楚了再想一想海捕文书该不该签发。”
林海连忙回答:“是。”
“严帅司,本王无意插手武安军,但是兵马,应建杀敌之功,而不是做贱役之事。”
严实也答了声是。
晋王又看了一眼快要把脑袋磕进石板里的朱广利:“朱知府,横鱼街重建一事,听说你十分为难?”
朱广利吸了吸鼻涕:“是,衙门里开支不出这么多银子。”
晋王便看向曹科:“转运司截有税银,你提个单子,由转运司拨付,曹相公用印。”
朱广利原本昏昏沉沉,听了这个大好消息,简直是吃了一剂良药,病去了大半,精神焕发的磕头:“是!”
“是。”曹科咬碎了牙,才忍住把朱广利揍一顿的冲动。
一定是朱广利找他要银子的事让晋王知道了,不然晋王想不起来从他这里要银子。
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倒赔了银子进去。
晋王走到暖阁西侧,准备由此退堂,罗慧娘忽然大声道:“王爷!”
“何事?”晋王回身,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横鱼街的大火,分明是宋绘月所放,您为何要重审?您是以权谋私!”
晋王对她的指责报以微笑:“你说她私奔,她为什么要私奔?她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只要她要的,本王都给她,别说是一个护院,就是一个乞丐,本王也能捧成人中龙凤,就连黄文秋这样百无一用的人,她开了口,本王不也让他做了茶商?光是你说的这一点,就不对。”
“您……您……”
罗慧娘语塞,晋王的回答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以为晋王会说宋绘月当时根本就不在,或者是宋绘月根本没私情。
若是晋王如此说,她立刻就将那个老僧人搬出来。
可她没想到晋王如此昏聩,不像是被花魁娘子迷了心,倒像是宋绘月给他下了迷魂散。
有私情又如何?
然而晋王还不放过她,那冷冰冰的语言再次打向了她。
“黄太太,你之所以把自己塑造成一位不惧强权的女子,是因为你没有退路,所以你只能荣辱加身,都不折腰,其实,你不过是嫉妒。”
说罢,晋王便不再理会她,大步离开了。
罗慧娘愣在原地,心狂乱地跳了起来,感觉晋王在光天化日下扒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