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咸毓迈着酸痛的脚步,和楚蔽慢慢沿着后山的小山道往下走。
没走一会儿,她便觉得她的直觉并没有差错。
短短一夜之间,楚蔽好像有一丝变化,连那樵夫方才也有点儿古怪的感觉。
她想不出所以然来,当然直接开口问了。
“你是不是生气了?”咸毓边走边转头看向楚蔽问道,“因他昨晚让你我睡在露天的小亭之中?”
他不会真因樵夫的待客之道而生气了吧?
楚蔽伸手牵住了她,只顾着提醒道:“当心脚下。”
咸毓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还真差点儿绊倒了石块,她立即握紧了楚蔽的手,找到了支撑,然后又抬头和他说道:“山顶简陋,想必他并非有意为之。他成日里想念旧人,你我让着他些也无妨。”
他们可千万不能在言语之间激怒了对方,不然也不知道那樵夫会不会真的想不开去跳崖了。
咸毓自知自己今后爱莫能助了,但也打心底不希望好端端一个人忽然有一天真的自寻短见了。
“是么?”
楚蔽目视前方,淡淡地回了一声。
也不知听没听懂。
接着咸毓转念一想,她和他都已经下山了,十有叭九之后也不会和樵夫见面了,怎还会再有机会言语刺激他呢?
是她多虑了。
而楚蔽实则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可是,不巧的是,方才趁她离开那阵子,他倒真同那人放了几句狠话……
咸毓毫不知情,还在那好心祝愿着:“希望他日后能开解自己,不会在无人知晓之时,一了百了……”
“他不会死。”楚蔽忽然说道。
咸毓一愣,转头看向他:“啊?”
他为何如此笃定?
那樵夫虽然目前看着活蹦乱跳的,但昨晚她看他悲伤的情绪也不有假。
楚蔽并未说下去。
因为,他临走之际威胁了那厮——若他开的那药方出了差错,无论此人身首何处,他也要掘地三尺,让他不得善终。更何况他心心念念的师姐……
那樵夫又不是蠢钝之人,听他如此威胁的口气,想必当下便立即意识到他并非寻常的大户人家出身。因此才急于不留“这尊大佛”了,一改前态地乐得咸毓二人赶紧走人。
知道楚蔽也不是个胡乱吹牛之人,咸毓闻言之后也松了一口气。连同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些。
楚蔽亦是感受到了她的松懈之色,可他却因此暗暗沉下了心。
她如此在意旁人的死活,那是因牵动了自己过往的回忆?
方才她同樵夫说的安慰之言,他自然在不远处都听到了。她为何那般煞费苦心地劝导樵夫,还不是因为……那已逝的“嫪毐”。
咸毓走下山的路上一心维持着自己的脚步平稳,毕竟转天过后的腿脚越发酸胀了,但她不想连下山都让楚蔽背。
再加上楚蔽显而易见的没休息好,她也暗自内疚。
两人接着又走了一会儿。
咸毓望着沿途的风景,转头笑着和楚蔽说道:“这后山的花草树木显然不如上山时那般茂盛,若再往北,不会都秃了吧?”
她有意和他闲聊一些轻松的话题。
楚蔽闻言淡淡地回道:“还未入秋。”
他说得也是。
咸毓继续想到:“我们的马车会在前方的山脚下吗?”
即将走下山,她难免有些好奇。
楚蔽仍旧淡淡说道:“他昨日应当并非虚言。”
这下咸毓真迷惑了,她忽然停下脚步。
楚蔽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咸毓微微仰头,看向他面色淡然的脸,主动问道:“你可是累了?”
楚蔽一顿,否认道:“我尚可。”
咸毓看了一眼四周,若他俩就此歇脚,哪怕是直接坐在地上,她也愿意陪他的。
但他眼下说他不累。
咸毓只能继而直言道:“今后你若真累了,说出来又何妨?”
“走罢。”楚蔽只是牵着她的手,继续动身往下走。
咸毓又打量了他一眼。
见他神色的确自然,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岔了?
如此又走了一小程的路。
咸毓暂时并未接着出声说话,楚蔽也自然而然地并不多言。
正当咸毓纠结着是不是要再仔细观察一下他今日是怎么了时,一旁慢步走着的楚蔽突然开口了。
“还记得你先前在侍君馆中同那人说过的话么?”他忽然问道。
咸毓一愣,转头看向他。
但仍旧只看到了他目视前方的侧颜。
而他的模样也像是闲话家常一般。
可咸毓不知道他问的是谁?
难道是那个中年男客?
他怎又提起了那人了?
“忘了?”楚蔽再次问道。
咸毓当然点头承认道:“嗯。”
接着,她等着他解惑呢,没想到楚蔽却又说道:“原想你也同我说那几句话。”
咸毓实在听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了:“说什么?”
什么叫“同他也说几句”?
怎么听得有点儿麻烦呢?
楚蔽依旧声音平缓地回道:“你那时与那人说的那些话,不如也与我说来听听?”
咸毓闻言苦恼上了。她那时说了什么话?
她每时每刻能说的话多了去了!那几句是哪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