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渐渐的深了。
“梆,梆梆!”
“三更天,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顾昭敲了敲铜锣,黄铜的锣面微微鼓震,沉肃的铜锣声在黑暗中传得很远,玉溪镇里,借着夜色遮掩的魑魅魍魉瞬间化为浓雾四处逃逸。
“……快走,那打更的小郎回来了。”
“桀桀桀……”
幽幽幢幢的鬼音在黑夜中传来,随着铜锣声中的元炁股荡,一些人途鬼道交错的地方慢慢错开了。
夜里紧闭眉眼的人们,逐渐的舒缓了面上的神情,棉褥一抱,翻了个身,沉沉的睡了过去。
……
秋夜有些凉,风吹来的风气也带着凉意,赵刀搓了搓胳膊。
顾昭瞧了一眼,笑道,“赵叔,这儿有我,你去钟鼓楼周伯那儿歇歇脚吧。”
赵刀也不客气,“成,正好他那闺女儿又给他带了一坛子的好酒,我可得好好的尝一尝。”
他和顾昭挥别,一边走,一边感叹。
“还是生闺女儿好啊,闺女儿贴心,嫁人了都念着老爹呢!唉,可惜我就一个臭小子,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享受到闺女儿的福气。”
顾昭笑了笑,没有应和。
她瞧着赵刀的背影,摇了摇头。
眼下说得再好听,那也是虚的。
要是家佑哥真的是闺女儿,他赵叔还得着急得火燎火燎的!
世情如此,女娃娃总是吃亏的。
……
顾昭以炁剪了个小人,纸人在半空中飘了飘,随着元炁的注入,它落地便成了顾昭的模样。
顾昭饶有兴致的绕着这木木愣愣的纸人走了一圈,将铜锣和梆子挂在了它的身上,又塞了个灯笼过去。
灯笼是竹篾编织的,上头写了个大大的更字。
顾昭拍了拍纸人,“去吧,今夜辛苦你了。”
纸人抬脚往前,虽然瞧过去有些木楞,但敲梆子和巡夜还是成的,而且,顾昭在上头留了一道心神,真有什么事了,她也能察觉。
待做完这一切,顾昭这才抬脚入了鬼道。
……
屋舍和街道在不断的往后褪去,像是失去了颜色,入目是鬼道的苍凉,一道阴风卷来,吹拂过面庞撩起发丝,顾昭伸手挡了挡。
她放下手,四处瞧了瞧,无数的魂灵或麻木或不甘的往前,里头,都是陌生人的模样。
顾昭有些失落的收回目光。
时间已由夏入了秋,她来过鬼道数趟,可不管是哪一回,她都没有瞧到那道身影。
顾昭深吸了一口气,抬脚继续往前。
再次出来时,顾昭已经是在一片树林中了。
……
秋风打着旋吹来,除了泥土的腥味,一并而来的,还有腐臭的味道,六面绢丝灯中的红烛燃烧,泛着莹莹的暖光。
烛光照亮了脚下的一方土地。
顾昭瞧了一眼周围。
树影婆娑,风呼呼的刮来,像是诡谲又邪恶的鬼语,树上的箩筐摇摇摆摆,风过,似有白骨哀鸣。
这是那片树葬林。
顾昭正待抬脚,倏忽的,她听到枯枝簌簌的声音。
有人过来了!
顾昭掌风拂过,那六面绢丝灯一下便黯淡了下来。
“大山哥,刚刚我瞧到亮光了……是不是有鬼火?”一道有些畏缩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有些熟悉,顾昭想了想便记起来了,虽然此时气弱,彼时气盛,这声音的声线却没有变,那是那古长乐的声音。
顾昭站在一棵树后,隐在黑暗之中,屏息无声。
被唤做大山的是个沉默的汉子,听到这话,他只不耐的皱了皱眉。
“你要是怕了,就别和我上山。”
古长乐在古施潘面前倒是凶,在这唤做大山的汉子面前,他就像是小绵羊一样温顺。
听到这话,他半声不吭,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我没那个意思。”
古大山冷哼了一声,“干活了。”
接着,那处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除了重物丢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麻绳和木头摩擦的“嘎吱嘎吱”声。
顾昭微微错了个身,朝有动静的方向看去。
他们点了两个灯笼,烛光透过灯笼,照得那一片颇为明亮。
只见地上丢了一把锋利的剪子,吊箩筐的麻绳早已经被剪断,此时那被风化的麻绳就这样被人随意的丢在了地上。
大山沉声,“还不动手?”
古长乐拿布掩了口鼻,颇为难受的将箩筐里头的尸骨扒拉到麻袋中。
这尸骨瞧过去倒是年代不远,上头的皮肉还未化干净,风干的外皮有些黑,头颅处露出森然又有些发黄的牙齿。
古长乐的手有些打颤。
古大山斥责:“你磨蹭什么!”
古长乐惊了惊,手下的动作一下就重了。
尸骨皮肉下头的肉还是湿的,这一碰,顿时刮破了上头风干的皮,里头湿濡的血水涌了出来,带着刺鼻的腐臭味道。
“呕!”古长乐干呕了一声。
“真没用!”古大山嗤笑,“菇都给你姐吃下去了,居然还事儿不成……还有啊,你也别盼着你姐夫家的菩提子了,跟着我好好的种菌,说不得哪一次就种出了灵药。”
“现在咱们有红菇,你保命是不成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