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春为他按着额头，掩饰道：“殿下图的是大事业，妾一个弱女子，哪能在殿下的江山上指手画脚，殿下抬举了。”
宋世琰垂着眼睛，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春娘……真不愿意为孤解忧么？”
春风化雨楼在汴河繁华之处，如今天子病重，若大肆搜索，不免让寻常百姓心生恐慌。
恐慌一生，就易有变乱。
宋世琰胆子再大，也不能直接如此行事，她吃准了这一点，才能冒险为之。
叶流春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答道：“妾无能。”
“好，好，”宋世琰应了一句，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前忽又回头，“对了，春娘，孤记得你很久之前求过孤，照拂你的恩人……白十三郎，对吧？他如今应当已经授官了罢……甚好，孤定然不会辜负你的叮嘱。”
她没想到太子突兀提起白沙汀，一时间差点失态，起身的时候踩到自己的裙角，重重摔在了桌前：“殿下！”
宋世琰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春娘啊……改日再见。”
叶流春狼狈不堪，慌乱地爬起来，完全不顾体面地追着宋世琰出了房间，被他的侍卫拦住，只得在他身后凄厉地唤：“殿下，妾……”
“孤给过你机会了。”
宋世琰回头看她，似乎很欣赏她面上不常见的慌乱神情。
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唇间，面上带着戏谑和恶意的笑容：“嘘。”
叶流春方寸大乱。
太子走后，她甚至没来得及整理仪容，就独身到了白沙汀新立的府邸——这是艾笛声赠的，授官之后仍未有住所，恐怕会被人耻笑。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有顾得上太多，轻声细语地请门口的小厮进门通报。
她没有忘记从前的羞辱，恐惧再见到轻蔑的眼神，谁料那小厮打量了她一眼，立刻换上殷勤笑容，根本没有跑进去通报，就直接将她引到了正堂。
“白大人说了，叶姑娘来了，就跟他来了一样，都是咱们的主子。”
白沙汀听了动静，出门来看，见是她来，十分诧异：“你怎么来了？”
她顾不得许多，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却觉得自己双腿发软，险些在他面前跪下。
白沙汀将她捞进怀中，挥手遣散了下人：“怎么了，怎么了，你……”
“对不起……”她艰难地说着，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你最近……回金陵去罢，汴都事多，太子的手伸不了那么长的，或者、或者……你去鄀州，去找小周大人……再晚了，就没有机会了。”
但叶流春完全没有想到，宋世琰动手会这么快。
第二日清晨，她于昏睡中醒来，听见侍女期期艾艾的声音。
昨日夜里，刑部带人在汴都城中抓了好几个新科士子，今朝贴出告示，称众人不满天子统治，写诗影射政庭。
首当其冲的就是词曲在外流传最多的白沙汀。
历史上称此事为“春明诗案”。
窗外春和景明，叶流春的心中却冷透了。
她还没想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就听见帘外来了新客。
“春娘子，殿下请您……到樊楼一叙。”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叶和小白就是一些很成年人的感情……不过是别扭的成年人，嗯嗯
第128章 春江月
叶流春×白沙汀番外·春江月
【下·摇曳碧云斜】
白沙汀入狱之时,心情出奇地平静。
前一日叶流春上门时，他心中就有了隐隐的预感，只是两人都没有预料到太子动手如此之快——他还没有思索清楚到底应该做什么,缉拿的侍卫已经到了府门口。
进了刑部就有人来动刑，拿着文书逼迫他承认。
“你写……白日上京……一路寒星，是何用意，难道不是暗喻皇储君德不配位，咒他如流星陨落吗？”
鞭子抽在背上,有点痛。
白沙汀很想笑，刑部诸人见他笑容，于是更怒,正打算再为他上些什么酷刑,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却来阻止。
那管事将他放回了牢房中，甚至偷偷送来了伤药。
白沙汀拱手道谢,声音断断续续：“多谢、多谢兄台……不知你……姓甚名谁？待我出狱之后,必然相报。”
那人低眉敛目地答：“先生不必客气,小人姓贺，得过小周大人的照拂，回报一二罢了,不必言谢……但是小人所行有限,先生还是要早想办法,救自己出险境才是。”
“嗯啊,”白沙汀闭着眼睛,含糊地应，“小贺兄弟,你若是、若是能行个方便，可否替我带一句话,给春风化雨楼的春娘子……”
“就说……叫她心肠硬些，切勿来见我，我、我在汴都好歹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他们不敢杀我的。”
很奇怪，白沙汀自少时就以为自己是最贪命怕死之人，可当他真的伤痕累累地躺在这里时，心中最怕的却是叶流春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周檀人在鄀州、尚未还朝，艾笛声虽在民间势大，总归是救不了他，苏朝辞和宋世翾隐忍这么多年，还有他那不着调的十一兄长……
他为何入狱？左不过是宋世琰知晓高云月在春风化雨楼中，又不能直接动手，抓了他威胁叶流春把人交出来罢了。
以小叶子的性格，哪怕是自己死了，都未必会出卖高云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