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惊讶道：“咱们好不容易坐下来喝茶聊闲话，怎地这就走了？”
高云月不无遗憾地附和：“是啊是啊。”
她一起身，刚才坐立不安的一众妇人立刻随着起来，客气告辞。
“头痛乏力……”
“樊楼有约！”
高云月提着茶壶挽留：“姑嫂婶母们不多坐坐了么，我还想请诸位内室暂歇，点茶招呼呢。”
高夫人也道：“阿月这孩子点茶手艺可是一绝，大家不尝尝？”
“不了不了。”
“改日再来……”
不消一会儿，明雪堂内便走得干干净净，高夫人松了一口气，看向下首的女儿，十分满意，口中却略有些嗔怪：“你这样说话，还要不要闺秀的名声了？”
高云月拈了手边一枚蜜饯梅子，酸得五官扭曲：“反正又没外人，我都是真心诚意说的，可挑不出半分错来，我瞧着大家不是挺高兴的么？”
她身后跟着的侍女秋枝连忙点头：“姑夫人临走前还偷偷拉着我嘱咐了一句呢，叫我记得跟姑娘说，把千金圣手荐来……”
高云月笑道：“好说，好说。”
到了午睡的时间，高夫人无奈地笑着，没有多说，只是叮嘱了一句：“正是年节里，你父亲事多，你跟你哥哥少到处乱跑。”
高云月行了个礼：“是。”
*
她虽答应得痛快，但不久后的正月十五上元夜，高云月还是趁着父母亲操持宴会的空当，从正宴中逃了出来。
秋枝引着高云月穿过回廊，小声道：“大公子说在屋后等着姑娘。”
她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姑娘，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高云月却教训她：“怎么会被发现，只要你今日紧闭房门、拉好帷帐，定然不会多事……放心吧。”
秋枝幽怨地道：“姑娘又不带着我，我还不是担心姑娘，都快要嫁人了，大街上这么乱……姑娘，你寻个面具带上也好啊，万一被人认了出来，你还要不要……”
高云月被她念叨得心烦，连声道：“好好好，男装不够，我再寻个面具带上，一定不让人认出来！”
她精心装扮了一番，才悄悄溜出了后园。
等在檐前的高云阳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凑来时，吓了一跳。
她把自己画得剑眉星目，刻意垫了肩膀，甚至画了个以假乱真的喉结。
高云阳带着她上车，啧啧叹道：“可以啊，我这都可以叫弟弟了……”
高云月得意道：“跟我一闺中密友学的，你放心，今日我还备了面具，快来带上……听说上元街市中带着傩戏面具的百姓良多，万无一失，绝対不会被发现的。”
高云阳一边带上那面具一边笑言：“但愿如此……要不是你求我这么久，我才不干这种被父亲发现了就要挨打的事。”
高云月晃着他的胳膊：“好哥哥，过了年我一定替你多劝父亲，让他放你去从军。”
她凑近了些，眼睛亮亮：“还有，我可是替你问到了，年后曲伯父有意招婿……”
高云阳看了她一眼，脸却可疑地红了些：“这还差不多。”
“嘶——”
马车顺着高府所在的显明坊朝着汴河行去，两人正在言语，马匹却突然受惊，长长地嘶鸣了一声。
车夫拉着缰绳，费了好大力气才停下了车。
高云月差点被掀翻，她刚坐稳，就听见轿帘之外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子声音。
“不知何府车驾，我有急用，可否一借？放心，我也是往汴河去，不会误了阁下看灯的。”
高云阳撩开帘子看了一眼。
顺着缝隙，高云月看见了一个身穿深蓝长袍的青年人。
那青年人早早地簪了发，书卷气颇重，瞧着落落大方，说话也沉稳，面上与他们一样，带了个半面的傩戏面具。
当街拦车一事荒诞不经，但这人看起来如此正经，实在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因着是偷偷出府，二人的马车上并未挂牌，这人拦到他们，想必是误打误撞。
想到这里，高云月便冲高云阳一挑眉：“你去，让车夫下去，他来驾车，当街拦车不雅，看来是有急事。”
高云阳其实并不介意与人为善，但碍于她在此，还是有些犹豫：“他是外男……”
高云月道：“如今我也是外男。”
于是高云阳下车，与対方矜持地交涉了一番，那青年上了马车，未掀开轿帘，立刻毫不客气地甩鞭开跑：“驾！”
马车奔驰的速度略快了些。
高云阳本还担心高云月害怕，正想提醒一句，却看见妹妹一脸跃跃欲试，还问他：“你说，他这是要去哪儿啊？”
也不知是不是被听到了，马车疾驰间，高云月突然听见帘外传来一声轻笑。
青年的声音低沉好听，比方才拦车时轻浮了几分：“车上原来还有人，冒昧了，我姓任，不知二位姓甚名谁？咱们在汴都城中交个朋友。”
高云阳冲她摇了摇头，于是高云月压低声音，掩饰道：“我和兄长单姓云，非京都人氏，任兄唤我一声小云便可。”
一层车帘外的青年在颠簸的行路声中“唔”了一下：“哦，小云公子。”
他没有继续说话，高云月微微撩了车帘，只看见一个脊背挺直的蓝衣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