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紫注意到,刘巧淑的一双耳朵慢慢红了。
她哼了声,挪到老太太旁边坐下,剥开了个橘子。
老太太道:“你表姐的女学都考过了,来年就看你的本事了。”
佟樱在角落慢慢的垂下眼。能考过女学,一定是即聪慧又会读书的人,她心里其实很羡慕,在乡下,能吃饱便足够了,并不会给女孩子读书的机会。
刘巧淑得了空,一双眼睛里带了些骄傲,上下打量着佟樱:“你读书考到几级了?”
佟樱摇了摇头,回她:“我资历浅薄,不能和小姐比。”
刘巧淑听母亲提起过佟樱的名字,只知道她是个有几分颜色的乡下女子。她稍微扯了扯嘴角,从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庞上移开。长的漂亮又如何?还不是嫁给庶子做妾的命。
佟樱今日穿着绣了边的短褂,葱白柔嫩的指尖放在膝头。她只是安静的听着,眼神柔顺,像是某种街边笼子里的小动物,刘巧淑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帕子上,一方洁白的帕子,上面绣着几只精致的红梅花。
她咳了咳:“这帕子你从哪间铺子得来的?”
佟樱见刘巧淑在打量她的手帕,便道:“这是我自己绣的。”
只见刘巧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妹妹的手倒很巧。”
她没有直接把话说出口,佟樱却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句话的第二层含义,她不自觉的动了动指尖:“表姐若喜欢,我便替您绣一副。”
刘巧淑小声笑了出来:“我倒是喜欢梨花。梨花一开,满枝头都是,分不清是雪还是花。”
佟樱只觉得这人奇怪,有什么话不直说,非得拐弯抹角的让人猜,她点了点头,把绣帕子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头。
话音刚落,萧紫便瞪了佟樱一眼,等离开了屋子,便拉住了佟樱的袖子:“不许你给她绣!她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刘巧淑:“你!”
萧紫一把将佟樱扯到了自己身后头:“怎的?难不成你想打我?佟樱在我家住,便是我妹妹,凭什么给你绣?”
这两位小姐都是府里的嫡女,从小是在蜜罐子里泡着长大的,千万宠爱在身上,犯了什么错,最多被敲打几句,从不做小伏低,想必以前便积怨已久。
刘巧淑笑了出来:“人家都说了出口,轮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她看了眼前院里明媚的日头:“只不过是书读的不好罢了,又不丢人,何必拿这么块帕子搪塞着说事儿。我还不稀罕呢。”
萧紫松开佟樱的手,走到刘巧淑旁边,倒是破天荒的没动怒:“好姐姐,先别说这么多了。我怎么瞧着您的口齿又凌厉了,当心漏风。”
“你!”
刘巧淑立即用帕子捂住嘴。她小时候牙长的不好,七歪八扭的,平时说话做事笑不露齿,也没什么人注意,豆蔻年华的女孩子,还是很在意这些的。
刘巧淑忿忿瞪了萧紫一眼,甩袖子离开。
萧紫神清气爽,看着那身影出了东莞,又嘱咐佟樱道:“不许给她绣帕子,知道了没?她以为还在她家那个永定府呢!醒醒吧,这是我家。指手画脚给谁看呢。”
佟樱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听四姐姐的话。”
萧紫看了眼佟樱,笑着戳了戳她的脸:“好妹妹,晚上来我屋里呀,有上好的奶酥糖,都给你留着。”
临走前她又嘱咐:“不许给她绣,听懂了没!”
佟樱点头如捣蒜。
小素顺了顺胸口:“姑娘,这两位小姐自小便互相看不顺眼,每年聚在一处都要遭难,没吓着你吧?”
“没有。”
“宏山夫人是老爷胞妹,嫁的也显赫,年年都与将军府走动。”小素不经意提了一句:“她喜欢家中的几个侄儿,尤其是大公子。大公子已经在朝里做了官。好像还是个不小的官职呢…”
佟樱失神片刻,很快回过神来:“我们还是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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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后,日头渐渐暖和了。已经有花儿草儿的都钻了出来,私塾里的先生从老家回来,给这几个人布置了任务。
暖暖和和的日光下,廊前的地板反着金光。夫子云:“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这声音听起来令人昏昏欲睡,三公子萧齐早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夫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这诗是要今日背会的。背不过,留堂,不准走。”
见萧齐只顾着睡,夫子摇了摇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佟樱盯着眼前的书,这些字她都能看懂,只不过理解起来有些废力气。比如说她知道“栖”,知道“迟”,却不知道“栖迟”的意思。
萧紫手里在编萧齐的头发,憋着笑,看了眼佟樱:“你读那么认真干嘛?你能读懂?”
佟樱老老实实的摇头。萧温注意到她,半倾了倾身子斜过来:“有哪句不懂?”
佟樱还未来得及开口,堂前进来了个人影。她立即不说话了,摇了摇头:“没什么。”
萧紫见到萧玦,悦道:“大哥哥!你不是已经不用读书了么?”
萧玦声音平静:“来看看你们。”
萧齐睡眼朦胧的爬起来,扯开书,他还是惧怕萧玦的。
那影子慢慢靠近了,先是在萧紫身旁停留了一会儿,声音细密:“这个字写错了。是这样写的,笔顺要平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