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骨木王子和族人住在高丽馆中,等待时机成熟再回柔羌去。
晋惕这头,自打与赵鸣琴和离后,一直寡居。他今年已二十有五,还缺妻室少子女,对于当世南朝男子来说实是件值得恐怖之事。
如今戋戋既已消失在尘世中,晋惕也该开启新生活。
魏王妃急啊,头发都急白,她想赶紧让儿子走出旧日情伤的阴影。宰辅之女,名门千金,甚至和戋戋同样的小家碧玉魏王妃都能为他找到,只要晋惕自己肯点头。
四面八方的压力砸在晋惕头上,他要爱戋戋,但也要孝父母、撑起偌大的魏王府,将来继承魏王之位,为晋家传宗接代。
戋戋走了,她已经走了,飞向天空,飞到只属于她的自由世界中去了。
晋惕祝她幸福,祝她平安,偶尔也思念她……却不能为她一直等候下去。
终于,晋惕点头,尝试接受魏王妃的相亲安排。
如果可以,还是叫冰人给他引荐个小家碧玉吧,他未来妻子身上如果能有点戋戋的影子,后半辈子他也能活得有点滋味吧……
唯一执着惦记戋戋的人是姚珠娘,姚珠娘把戋戋当成摇钱树,盼望跟戋戋要钱,多次来贺府打探戋戋的下落。
被家丁恶狠狠驱逐后,姚珠娘落泪道:“逞什么凶狂,阿甜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我见我自己女儿都不行了吗?没天理!贺家全家都是挨千刀的,一家子没好东西!我要把阿甜找回来,找回来……”
姚珠娘也就口头逞逞威风,她市井鄙陋妇人一个,还能有什么大作为。
贺府之内,月姬对故去的贺二爷牌位叩首,名字正式写入贺家族谱,从此以后,她就是堂堂正正的贺府幺小姐。
贺老太君认为“贺若冰”这名字不吉利,多惹晦气,便另给月姬赐了个新名,贺若虹。
五彩祥云,虹霓送福,端端是除晦纳福的好名字。
魏王府的世子爷曾弄了封婚书想娶贺幺小姐去,然许多时日过去,全然未见世子前来迎亲,想来贵人多忘事,迎娶之事不了了之了。
沈舟颐当着月姬面,烧毁当年月姬的卖身契。
月姬曾做过沈舟颐名义上的妾,现在他完璧归赵,还她自由婚配的权利。月姬想改嫁,或想与青梅竹马的旧情郎方生再续前缘,都是可以的。
按照亲族关系,月姬现在该叫沈舟颐一声“哥哥”。
月姬从来都把沈舟颐当成要侍奉的夫主,两人骤然变作平等的兄妹关系,她很是陌生。
月姬私下里问沈舟颐:“……夫人她,她还会回来吗?”
她很怕戋戋哪一日忽然回来,抢走她如今的荣华。
沈舟颐没说话,怕也深深迷茫着。
月姬知晓公子爱夫人,如今夫人与人私奔,她不该再谈起伤心事惹公子伤心。
“夫人定然会回来的。”
月姬鼓足勇气,安慰沈舟颐。
沈舟颐对她淡淡笑笑,眸中有宠爱,却与男女情愫无关,完全是亲哥哥对亲妹妹的——曾几何时,他也应该如此清白地看妹妹戋戋的。
“多谢。”
沈舟颐作为大哥,亲自操办月姬的婚事,将许多年轻公子的画像置于她面前,叫她随意挑选如意郎君。只要非是门第太高的,他都可以亲自去提亲。月姬成婚时,他还会封厚厚的奁产为她送嫁。
外人看来沈舟颐对月姬顶顶好,可月姬能感受到的,只有他的疏离和界限感。
因为他根本当她可有可无,所以她随便出阁,爱嫁给谁就嫁给谁。戋戋呢?若戋戋嫁旁人,他也能如此慷慨潇洒么?
多年的夫妾之情,一朝化作流水。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月姬黯然神伤。
……
临稽城另一个隐蔽角落,戋戋却还活着。
她双脚被栓在坚硬的床腿上,能活动的最大范围也就是放水和食物的桌边。房间被黑帷严严实实遮挡着,她根本够不到窗户,也望不见外面,只能日日苟延残喘地活着。
某一日忽闻外面传来红红火火的鞭炮声,戋戋贴耳朵在墙壁上,瞪大眼睛仔细去听,还以为哪家办喜事放鞭炮。
其实鞭炮是贺宅放的,贺老太君大方接受了月姬这新孙女,决心拨云见日,告别过往,重新过日子。
可她呢?沈舟颐真就把她的名字和身份都抹去,把她变成掌心菟丝花,连阳光都是种奢望。
戋戋抱住膝盖,把头埋进膝窝,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啜涕。
然再多的泪水,也砸不开脚踝上的铁锁……
良久,嘎吱,轻微推门声。
一双皂文靴缓缓踱至她面前,顿了顿,声音明显不悦。
“怎么坐到地上?”
沈舟颐俯身将戋戋抱起,打横放到温暖的床榻上,一边细细密密吻着她。似这般吻他每日要进行许多次,也津津有味。戋戋哭得泪眼婆娑,一副支离破碎的可怜模样。求饶的话她说过几百遍了,可他心肠那样硬,要将她关到底。
沈舟颐今天又从外面给她带来甚多好吃的好玩的,其中几块栗米糕上刻有火红“贺”字,乃是贺家小厨房的拿手糕点。那样鲜红的颜色,昭示着贺家有喜事发生。
贺府,家?
久违了。戋戋感到一丝陌生。
“我刚才听见有鞭炮声,是贺家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