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慧如惊弓之鸟,事后三天都没再踏入她房间半步,饭食血药皆是他隔着窗户递进来的。
沈迦玉不屑。
装模作样。
也至于?
修行门规森严,了慧私自藏个女人在自己山中茅屋,大大有违清规戒律……况且这女人还罪大恶极。
心平气和时,了慧也曾问过沈迦玉: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什么杀人,为什么杀那么多人?
北地好不容易迎来和平,如今海晏河清,沈迦玉有一身勇猛武艺,若俯首称臣,柔羌王会优待她的。
战火一启,伤害最大的是两国百姓。
沈迦玉眼中却溢出冷毒的光。
“只要我活着有一口气在,定然要亲自摘下柔羌狗王的人头,屠尽柔羌每一个蛮子。”
了慧:“为什么?”
沈迦玉指了指自己。
原来她是亡国公主,现在坐在柔羌国王宝座上的那个人,道貌岸然,阴险虚伪,原本是她皇叔,却用奸诈手段害死她的父王母后,强夺了她家王位。
这北地天下,原本属于她的。
她自己应该做这北地之王,而非向谁俯首称臣。
此乃沈迦玉身上最大的秘密,父母死后她从没跟别人提过,不知怎么就对了慧吐露真言。或许是瞧这小和尚单纯天真,又或许他现在落在她手中,手无缚鸡之力,她随意跟他诉诉苦并没关系。
了慧劝她:“冤冤相报何时了?富贵权柄都是过眼云烟。施主已犯下杀业,莫如就此放下屠刀,放过苍生,也放过自己。”
沈迦玉哂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替别人求情,你觉得我就不会杀你么?”
了慧语塞,哀然垂下头。
沈迦玉必须要报仇,把杀人当成唯一准则;而了慧却必须要行善,把行善当成唯一准则。他认为她在犯傻,她也认为他在犯傻。他们两个注定是黑与白,注定是两个世界永不相融的人。
了慧可以为救一个陌生人放自己的血,沈迦玉却会为保自己的性命,而滥杀无辜。之所以没杀了慧,并非因为她对他同情感恩,了慧暂时还有用处罢了。
对于善恶的立场,两人截然相反。
自从沈迦玉来后,茅屋仿佛更换主人,了慧一日日照顾沈迦玉,给她洗衣做饭,还要放血替她治病。而沈迦玉坐享其成。
沈迦玉虽说了自己过往,却对了慧的过往毫不感兴趣。了慧想把师父圆尘大师教导自己的道理也讲给沈迦玉听,她每每总是烦躁打断,用钢刀勒令他闭嘴。
了慧只得闭嘴。
活着十七年,他最崇敬的人就是他师父。
若师父尚未圆寂,定会为他指点迷津。
又过几日,沈迦玉伤痊愈。
她立刻就要走。
脑袋多在仇人颈上呆片刻,她都恨得五内如沸。
刚一下山,沈迦玉就和柔羌王士兵碰上。伤愈后的沈迦玉大展神威,将士兵杀得落花流水,俘虏统统枭首。
她在一片血腥中放声长笑,杀意的刺激使她几乎失去理智,连同两个无辜路过的爷孙俩也被她斩了首。
那孩子才七岁大。
了慧目睹这一切,又愧又怒。
是他,是他糊涂愚蠢,救下一个女魔头,才害得那爷孙俩惨死的。
了慧曾苦苦哀求沈迦玉回头,沈迦玉不听。
接下来,她还要去屠村,她还没杀够人。
了慧坚决反对,准备以命阻止她。
恰在此时,沈迦玉却忽然吐出口黑血。原来方才厮杀得太剧烈,引发她旧疾崩裂,又昏倒过去。
了慧怨她乱杀无辜,见她晕倒也不理会,跺跺脚就要走。
走几步,蓦然又停下。
唉。他终究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昏昏沉沉中,沈迦玉感觉自己心脏剧烈跳动,节奏紊乱。
睁开一线眼皮,了慧正在喂自己喝解毒之血。
“我怎么晕过去的?”
了慧:“体内毒没拔干净。”
“明明前两天你说我的毒拔干净了。”
了慧漠然,喂她喝完血后,将血碗和纱布端走。
沈迦玉这才看见,桌上摆着几株雪葬花,而自己的指尖被花刺扎伤了小孔。
是他,又给自己下了毒。
沈迦玉勃然怒起,拔剑欲斩了慧。了慧不躲不闪,凛然赴死。
她踉踉跄跄跪坐在地上,呼吸急促,头晕目眩,提剑的力气也丧失。
他道:“施主如果不肯听贫僧讲佛经,数日之内就会殒命。”
沈迦玉被这小僧暗算,无比憋屈:“你好大的胆子!你活腻歪么?我现在就杀你!”
苦于手臂乏力,否则早将眼前人斩成千万段。
了慧面无表情,掩门离去。
他依旧割血为沈迦玉拔毒,但每日用量比之以往减少。他要让沈迦玉对自己形成依赖性,这样一来,她枉顾他的劝告就会死。
了慧天真以为,这样方式可以净化沈迦玉内心的魔障。
明明是好心,但在沈迦玉看来,此举与变相幽禁无异。
她身为北地第一杀神,向来是她囚别人威胁别人的分,何时反过来了,虎落平阳为犬欺,要被一介文弱佛子威胁?
最开始,沈迦玉确实没把了慧放在心上,只想利用他的血解毒。如今形势俨然发生逆转,佛子缠上了她,想甩都甩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