戋戋缄默,惆怅许久。
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三人财富地位相同,都健健康康的,都愿意娶她呵护她?
她浓叹一声,最初选择当然是晋惕。曾经她还是贺家无忧无虑的小女儿,做梦都想攀高枝,嫁到魏王府做高高在上世子妃。
可是后来,她又和沈舟颐做了夫妻。
再后来,她又记起前世之事,想起了慧,沈迦玉。
她缓缓道:“世子爷,我爱过你,对你一直心怀感激。至于沈舟颐我恨过他,我对他有种微妙的感情,说不上来。”
或许是愧仄吧。
愧她两世都亲手杀了他,他两世都亲手推开她。
她之前一直想逃开沈舟颐,甚至不惜与阿骨木等人合起伙来烧死他……只因她无法咽下那口恶气。
她气沈舟颐独断专行,气他当初不顾她意愿毁掉了她的大好姻缘,还有贺家千金身份。
她内心倨傲得很,沈舟颐越是爱她逼她,她偏偏拂逆其意而行之,偏偏就不爱他。
如今沈舟颐死了,她胸中怨气平熄。人生空落落,一时倒没有目标。
只有真正切身经历过才会明白,无论多深多强烈的爱恨在生与死面前,都不过是芥子对须弥,沧海之一粟。
身畔晋惕闻戋戋如此说,满不是滋味。
细细琢磨她言,她对自己和沈舟颐,一个光提爱,一个光提恨,用词都是“爱过”“恨过”……那么现在呢?是否爱过的人变成无感,恨过的人却反过来变成了爱?
“爱过就足够。”
秋风荡过,晋惕脱下自己外袍盖在戋戋身上,勒紧缰绳加快脚步。
“无论我们剩下多少日子,都希望你真正把我当成夫婿。”
……
“戋戋,我心悦你。”
戋戋被晋惕抱在怀里,僵然半晌,柔肠百转,根本无从拒绝晋惕。
他甚至愿意替别人养孩子。
她落泪道,“子楚。”
晋惕听她再次呼唤自己的字,心神一荡,捏着她下巴吻去。
她默认愿意嫁给他了。
两行大雁飞过天空,似乎也为他们驻足。
大雁是忠贞的鸟儿,他们也是。
两人在草原上漫无止境地骑行,戋戋除了精神疲乏,偶尔咳嗽两声,倒也没像前几日那般呕血。
草原上另有其他一对牧民眷侣放马,女子梳着两只粗长辫子,脸蛋膻红,欢欢快快叫男子“哥哥”。
汉子追过去,叫她“妹妹”。其实两人并非兄妹,在北地男女以兄妹互称,本来就有调情的味道。
如今戋戋和晋惕也算一对爱侣了,她却绝口不敢跟晋惕以“子楚哥哥”相称,晋惕亦不敢叫她“戋戋妹妹”。
原因无需多言。
哥哥这称呼,只属于那个人。
一叫出口,便给戋戋与晋惕带来无尽阴影。
快到黄昏,草原远处与天边相接的位置燃起火烧云,霞光万道,格外好看。
晋惕与戋戋还欲再徜徉片刻,阿玛却急匆匆跑过来,说王子又为戋戋请到三五个汉人医者,唤戋戋赶快回去治病。
戋戋兴致低靡。
这些天以来,阿骨木王子为弥补过失,或请或抓,从各地绑来不少神医,却没见一个管用的。
阿玛劝道:“戋戋姑娘试试吧,王子辛辛苦苦请的,万一呢。”
营帐,三五个医者被大兵拿长矛抵着,颤颤巍巍,看样子还真是被阿骨木抓来的。
戋戋自顾自躺到床帐中,拉上帘幕,只露出一个手腕出来。
那几个医者轮流切脉,前四个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王子大怒,拔剑欲砍了他们。
最后一个医者面目残疾,带着张白色面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走起路跛脚,右手不好使,半只眼睛还坏掉了。
阿骨木和晋惕未免嗤之以鼻,这样一形貌落柘之人,能有什么真实本领?
戋戋躺在床帐之中,帘幕遮挡,并看不清那医者的面目。只觉他切脉手法极轻极轻,宛若一阵清风。
诊罢,阿骨木王子问:“怎么样?”
那人周身灰扑扑的袍子,面目压得极低,落魄又萧条,没脸见人。指一指自己嗓子,原来还是个哑子。
好家伙。
这,真能治别人吗?
晋惕命人拿来纸笔,那人以左手在纸上写下一些歪歪扭扭的字,大抵是症状之类的,但晋惕认不出来。
于是阿玛只得亲自领这一位到药库去甄选所需药材。只见他在药架中穿梭,不到片刻就随意拣出几味药,均是普通常见的。熬一熬给戋戋喝,戋戋竟奇迹般恢复了几分精神。
王子大惊失色。
神了。
将其余几位庸医统统赶出去,独独留下形貌落柘的这一位,当真人不可貌相。
晋惕想问“先生高姓大名”,念起他不会说话,便仍给他纸张,让他写。
未曾想斯人冷淡得很,木立如石,仿佛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
晋惕与阿骨木都压着郁闷,奈何还要用他为戋戋治病,只得强行忍耐。
·
戋戋喝过药后,浑身暖融融,滞塞被移除,血液在四肢百骸中畅快流淌,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她从天明睡到了天暗,又从天暗睡到天明,一解渴睡之瘾。揉揉眼睛醒来时,周围昏沉沉,帘幕黯淡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