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复杂,缓了半晌才慨然说,“你……竟单独为我父亲立了碑。”
贺兰粼点了下头,道,“你父亲刘嵇,本来就是追随先帝的忠臣。我在登基之前就已看过史料,这些事焉能不知?你担心我受董无邪蒙蔽,却是担心多余了。”顿一顿,语意恳然地说,“阿姜,我只盼着还你父清白名声,也还你清白名声。你若愿意嫁我,必得是风风光光的。”
申姜见周围砖石整洁如新,鲜花遍地,显然是贺兰粼命人刚刚修葺的。他从前做过许多讨好她的事,她都拒绝甚至反感,唯独这件事,打心底里暖人。
于贺兰粼来说,今日带申姜前来,却又有另一层含义。他要娶人家的女儿,怎么都得告知人家父亲一声。
今日带申姜来此拜祭,乃是顺理应当。
当下三杯水酒奉于墓前,两人共同拜祭刘嵇。
申姜眼圈隐隐红红的,她着实没想到贺兰粼会如此有心。从前她与他针锋相对,这几日来渐渐磨合,他仿佛变得越来越能令人接受了。
两人在碑前停滞良久,回去的时候,申姜再次谢了贺兰粼。她甚至还破天荒地关怀了一句,“你的眼睛好了吗?”
贺兰粼听她关怀,忽地一阵动容,“嗯,好了。”
他将她的手牵住,抿了抿唇,祈求道,“阿姜,我知道从前我做过许多惹你伤心的事,如今你想要什么,我都为你做到,弥补从前的过错。你也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将我拒之千里之外好吗?”
他说得那样诚恳,配上他那期盼而渴望的面容,竟显得有些卑微。
申姜为难地垂下头,原来她可以毫不留情地把手抽走,冷硬地将他甩开,如今却仿佛欠了他的人情,许多拒绝的话说不出来了。
她几不可闻地道了声嗯,连她自己都没听见,随即转身淡漠地离去了。
贺兰粼惘然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略微有点失落。
暗怅半晌,还是追了上去。
两人并没有马上回宫,而是沿着建林城郊外的街头缓缓踱步了片刻。
快要到岁末,街头有许多小贩在沿街叫卖糖葫芦。
申姜多看了几眼,舌头细不可察地动了动。贺兰粼便掏了几文钱,给她买了两支。
他花了钱,申姜不好吃独食,便欲分一串给他吃。贺兰粼却委婉拒绝说,“阿姜,甜的和荤的,我都是不太能沾的,你自己吃吧。”
申姜闷闷,和他对视,心照不宣。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前几日发生的不愉快,都知趣地没再提及。
不过申姜也真是替贺兰粼惋惜,他忌口这般严重,多少世间美食都品尝不了,着实可怜极了。
从前贺兰粼为侍卫,申姜为秀女时,两人常常偷偷幽会,偷跑出来,到市井中去吃吃喝喝。如今时过境迁,两人再度一块逛街,怎么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不复当日那般交心相处的模样。
当时一心觉得苦的日子,如今申姜想起来,倒有些怀念。
她打内心深处总是隐隐觉得,那时的贺兰粼和现在的贺兰粼不是同一个人。
或许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那时他是贺兰粼,而现在他是萧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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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温直一家要离开建林城了。
李壮的病虽然还没完全好,但已经痊可了十中七-八。李氏武馆被烧了,他着急回乡去重建武馆,因此才没在路不病的别院中久留。
临走前,师徒几人来跟路不病辞行,刚巧路不病进宫去了,便没有见着他面。
李壮甚为遗憾,“路侯照顾我们这么些时日,若我们不跟他说一声就不告而别了,恐怕不合适。”
李大礼道,“师父,听说路侯爷马上就要尚公主了,近来诸事繁忙,没空见我们。我们留下一封辞别信,也就是了。”
李壮叹息,便依李大礼所言,叫李温直写下一封辞别信。
李温直拿起笔,百感交集。
想到路不病哀伤出挽留她的样子,她内心无限愧仄。
其实路不病对她,也是掏心掏肺的。
李温直有些不落忍,想今日一别,与路不病后会无期,有些恩情终究是还不了了,便用一截丝带折一朵万寿菊来,随辞别信放到了一起。
万寿菊,那是象征平安的花儿,她希望他的腿今后可以痊可。
之后,李氏一家默默离开了建林城。
路不病从宫里回来后,蓦然发现李温直走了,大为憾恨,急急命人备车就要追过去。
小厮将辞别信和万寿菊拿到路不病面前,“侯爷,李姑娘给您留了东西。”
路不病读了信,将那朵万寿菊放在手心里摩挲,又甜又痛,仿佛李温直那温婉柔美的样子就浮现在眼前。
她这样不声不响地留下一封信就走,可能就是让他别再追的意思了吧。
罢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终究是和李温直没缘分。
路不病静默半晌,依旧对小厮道,“备车。”
他仍要去送一送李温直他们,但却不与他们相见,也不让他们发现。
等看李温直平安回到扶桑镇,他就放心了。
然后……他就跟她各过各的吧。
今日是第三天了,在今晚之前,他必须得给董家一个答复。
路不病驱马车默默跟在李家人后面,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