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姜歪头眺向窗外风景, 佯作没听见。
别人有母亲, 她却没有。
在此之后, 马夫小心翼翼地改变了道路, 减缓了速度, 一路上倒再没出什么事。
两个时辰的时光闲极无聊,沈兰娘一会儿缠着母亲说些家产里短, 一会儿又抱怨私塾的夫子太严厉, 说来说去, 竟说到了自己的婚事。
原来她要许给江夏韩氏的嫡公子, 韩氏公子家世显赫,更与沈兰娘自幼青梅竹马,交情匪浅。此桩婚事虽是两个家族间的联姻,却也成全了一对爱侣。
申姜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更感酸心。能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稳稳当当地过一辈子,不知是多少人午夜梦回都求而不得的事。
秋雨沙沙,令人肌骨生凉,平添几分伤感之意。
如此又行了片刻,终于到了大梵山顶峰的沈氏祠堂。
这祠堂是当年祖先建造的,不单只有建林沈氏使用,九州各地姓沈的世族都会时不时来拜一拜,因为才修建在了这么个一览众山小的高处。
只见山势环绕,周遭层峦叠翠,小黑点似的飞鸟在白云间若隐若现,极目远眺,将萧瑟的秋色一览无余。
申姜到地后,按部就班地随众人磕头祭祖,过程繁琐而冗长,自然不必多说。
她的眼睛,只若有若无地踅摸着看守的卫兵。
除了与她寸步不离的卫无伤等人外,沈老爷怕山贼野匪来袭,也带了些自家的护院,加起来总共百十号人,将大梵山顶峰围了个严严实实。
申姜暗暗泄气,自由这般触手可及,却终究不能办到。
她迫切想寻个法儿脱身,否则依贺兰粼所说,回去与他成婚,此后终日枯守在深宫内院之中,宫笼囚花,余生都损耗于此,那就当真棘手了。
这次出行大梵山,是多么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她绝对不能放过。
申姜想着心事,手上给祖先行礼的动作便有些不规矩,立即被沈夫人挑出来,苛责一顿。
她抵触之意油然而生,她是刘氏人,本就不愿拜什么牛马的沈氏祖先,被沈夫人这么一说,更懒懒散散的。
沈老爷见了,也帮着沈夫人呵责了几句。然而他碍于申姜的身份,不敢说什么重话。
申姜一心只想着脱逃,既不反唇相讥,也不按沈老爷说的做。
折腾了一上午,闹得谁也不愉快。
午膳是大梵山山寺帮做的素斋,沈家也带了自家的厨子开小灶,单独给娇贵的公子女郎们做膳。
但经过方才的事,沈夫人深深地厌恶申姜,只把小灶的菜肴偷偷分给沈维和三个女儿吃了,却避着申姜。
申姜本不知道这回事,奈何沈维想讨好她,顺便趁着在这荒山野寺将她办了,趁着耶娘不备便溜到了申姜所在的厢房里,堆笑着送给申姜吃。
他柔声道,“上次妹妹走了,哥哥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可心疼坏了,几日来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这眼圈也黑了。妹妹今日若有点良心,就让哥哥好好亲一亲。”
申姜心想又是这登徒子,便推诿着从他身边抽开。
沈维大感失落,搓了搓手,见厢房内并无他人,便欲动强。
申姜欲再躲,却躲不开了。
她忍着厌恶,委婉道,“公子,你我这般,老爷和夫人看见,定要叫你好打,我也难逃性命。”
沈维按捺不住,将门给死死堵住,“周围又没人,咱们郎有情妾有意,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乖,哥哥是真的怜惜你,快来给哥哥香个面孔。”
说着,一双长臂已朝申姜的腰肢抓来。
申姜存着点利用他的心思,急忖对策,闪身说,“公子若真为我好,就别在现在,晚上再来找我,给我留一点清名。”
沈维听了,两只眼如欲冒出桃花来,晚上来找,那代表什么事不是显而易见?
他身上本带着欢春散,琢磨着这妮子若是不答应就要硬手段,不想她却主动提出来……当下心花怒放,“好,好,自然是好。这可是妹妹说的,咱晚上见面,谁也不兴反悔。”
申姜内敛地点头。
“可周围全是盯着我的人,到了晚上,我没法出去。”
沈维一听能揽佳人入怀,哪还忌惮这些小事,当下满口应承道,“妹妹放心,哥哥来替你引开他们!天一黑,哥哥就在后山的乱草垛等你。”
申姜胃里往上翻,快要呕出来。
饶是如此,却不能在沈维面前表露,只唯唯诺诺地答应。
……
下午依旧是磕头祭祖的枯燥乏味的礼节,申姜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干粮和水放到一个麻布小袋中,又把自己头上戴的金银首饰按扁了,也放了进去。
她心如揣兔委实惴惴不安,也不知这一遭是成是败,是吉是凶。
夜幕降临之时,果然出了乱子。
沈兰娘所住的厢房不知怎地起了熊熊大火,关键是天还下着细雨,火居然还能烧起来,着实是稀奇。
沈老爷急令所有护院都去救火,卫无伤见火势实在太凶,也派了一部分人帮衬,一时间众人忙里忙外,对申姜的管束力度松了许多。
申姜一眼就看出这火不是平白无故烧起来的,而是沈维蓄意放的。
原来他好色心切,知耶娘最疼爱兰娘这个小妹妹,又见兰娘不在屋里,便从厨房寻了一盆火油,趁人不备浇在了厢房的稻草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