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是想先躺一小时的,但是,一个目光长远的懒人绝不会贪图一时享乐,为躺得舒适,她开始风风火火地整理房间。
给床铺上奶油色的牛奶绒床单被套后,白绒已经感觉到很累了,抖被子时,指尖不小心勾倒了衣架,针织裙口袋里滚了一枚亮闪闪的硬币出来。
白绒把硬币按在地上。
黄昏阳光从敞开的窗户外洒进来,照暖一室奶白色装潢,也照亮拥挤的白色书架,以及她手中那五十法郎,一切都很明亮刺眼。
奇怪,她什么时候把这个小东西放衣服口袋了?她记得那晚她塞到小提琴盒里的储物盒中了呀。
要命,记性越来越差。
白绒搭了木梯子,准备把硬币放到书架上的零钱罐中。
视线无意略过书架时,在一本书的封面上停留了片刻。她低头凑近,眨巴着一双黑溜溜的眼,敏锐捕捉到封面上加粗姓氏字体中她认识的那个姓。
“德·纳瓦尔家族……”
她将书取下来。
她记得,自己没有这类像娱乐杂志的书籍。这大概是旧房客留下的。
在翻到那个家族的介绍页时,白绒发现,德·纳瓦尔家族相比较别的贵族出过更多的文坛名人和艺术家,近几个世纪里,有不少她喊得出名字的诗人和画家,更有外交官、绅士、骑士……
眼前浮现了那双深邃而有距离感的眼,她想起那目光中隐含的一点不易察觉的轻视。
她立刻把书合上,塞回了书架。
嘁,有什么可骄傲的。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一切饮酒相关的情节、角色行为、文字描写,皆为文风需要(主要是塑造浪漫微醺氛围),现实生活中请大家饮酒适量,不要嗜酒成性。
忽然发现,目前写过的几个现言女主,一个玩赌,一个抽烟,一个喝酒…… (°ー°〃)怎么回事。
第6章 、农场婚礼
阴天午后,格鲁伯先生家宽敞的琴房内传出《D大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 Op.6》第二遍练习声。
琴房在底楼,落地窗外临着幽静的花园,一只鸽子乖乖立在洁白的铃兰花下,听完了白绒演奏的曲子。
留着红胡子的中年教授背靠玻璃窗,按惯例指点完,嘱咐道:“尽量在暑期就准备好——最迟九月前,你要把这份曲目全部练熟,这样,秋季的PG国际大赛……”
格鲁伯,这位奥地利籍的小提琴家,是白绒父亲托许多关系才结交到的大师,目前长居巴黎任课。他与白绒约定的教学时间是每周末下午,时长两小时。现在已过下课时间,习惯“拖堂”的格鲁伯先生还毫无察觉,不管白绒在一旁怎样咳嗽、清嗓子,他都照常讲话。
白绒垂下双臂,将琴放在一边,小声嘀咕道:“我从没说我要参赛。”
格鲁伯先生差点跳起来。
窗外的鸽子吓飞了。
“你不想参加这场比赛?”
这在教授听来,就跟“你要终身放弃小提琴事业了”似的。
“你怎么了,莉莉安?最近你遭遇了什么挫折?假如你有心事,尽管找我ᴶˢᴳ*倾诉。”格鲁伯先生走近,开始手脚并用地夸张比划,“我在你的琴音里听见了小提琴所能发挥出的最细腻的音色,难道,你要浪费这把漂亮的琴,让它蒙上陈旧的松香屑吗?”
白绒坐下来,吞吞吐吐道:“抱歉,我最近病情反复,身体状况不好,而且,以我的情况从去年起背谱越来越困难,总是视奏,这怎么能……”
“所以,莉莉安,你更应该调理好身体,加倍用心去提早准备。你是否明确知道,这个金奖会给你带来多少资源?你将不再需要我去为你争取那些……”格鲁伯先生调动情绪的能力很强,总能轻易唤起白绒那点“良心”,令她想起,从小到大家中为她的音乐之路投注了多少金钱与精力——重点是精力。
长期以来,家中每个人都围着她转……她就是烂到泥沼里,也不敢带着小提琴堕落。
再说,格鲁伯先生掌握着她没有告诉家里人的秘密,她不得不在这位教授面前听话一点。
“好的,格鲁伯先生,比赛的事,我会再慎重考虑。”她回答。
教授叹气,摇摇头,转身去书架前找乐谱了。
白绒飞速瞥一眼墙上的时间。超时五分钟了。
看来这位先生又要热情地延长半小时课程。她不想正面提醒这位教授,便准备逃课。但,这堂课上只有她一个学生。
也就是说,作为唯一的学生……
一逃就会被发现。
当白绒背着包包、踮着脚、弯着腰缓步走到门后,一边轻轻打开琴房门,一边提起小提琴盒时,正在书架前翻乐谱的格鲁伯先生骤然回头——
“你要走了,莉莉安?”
白绒缓缓转过脸去,笑笑,用眼神示意对方看挂钟,“……抱歉,先生,我今天有一场商业演出。”
“什么演出?”
“杜兰太太家的婚礼。”
“噢,我认识那个家族。”格鲁伯先生走过来,“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我会同意你早退的。杜兰一家在艺术界颇有地位,你应该多去结交这类人。”
白绒僵硬笑笑。
不是早退,是正常下课啊。
格鲁伯先生又叹气,“记住,我跟你那位在中国时的小提琴老师不一样。你的技巧已达到较高水准,我对你的要求不是刻苦,而是找到自己的风格,并让你的琴音多一些音乐性,你目前乐句处理还不够好。莉莉安,请多花时间回想我的建议。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