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凉夜声音很轻,但离得近的林轻烟还是听到了:“轻轻,我有话与你说。”
林轻烟见他这幅神情,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么郑重,到底要说什么?
她没说话,等着听他要说什么。
宋凉夜遮住眼里一片晦涩,艰难启唇:“我要去参军。”
林轻烟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问了一句:“你要去什么?”
男人终于抬起眼与她对视,眼眸深黑,平铺直叙:“参军。”
林轻烟站了起来,气血直冲脑门,觉得自己头脑晕眩,不然怎么简单的两个字都听不明白了。
“谁让你去的?”她虽是这么问,但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宋凉夜低眉敛目,薄唇紧抿没有回答,却无意识回想起那人的话——‘给你一次机会,去战场,活着回来就让你们成婚。’
成婚啊,这是多大的诱惑。
几乎是一秒都没犹豫,他就答应了。
“说呀,是谁让你去的?是不是我爹?”林轻烟已经红了眼眶。
宋凉夜也站起来,想拉着她安抚,但被她躲开了。
男人看起来有些无措,先前的决绝好似被打散,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给她看。
林轻烟接过来,是户籍,崭新的户籍,带着官印。
上面是宋凉夜的名字,还有她一眼就看到的珍贵的两个字——良籍。
良籍,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如今猝不及防真实的拿在了手上,总感觉有些不真切。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他:“这是要挟你的条件?他要你去参军。”
“不是。”
“那是什么?不是他安排的,你又怎么可能去!”
“轻轻,我想去。”
“你知道战场上多危险吗?”她目光直直得盯着他,眼里似有晶莹。
林轻烟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不许去!”
又红着眼重复:“我不许你去!”
女人的瞳子像水洗过的葡萄,轻而易举倒映出他的模样。
宋凉夜上前一步,想摸摸她的脸,他知道她会反对,但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
“轻轻...”
“你别叫我。”她打断,冷着一张脸,心脏紧缩地难受:“若是你执意要去,我们就分开。”她哪会看不清楚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难过。
宋凉夜眼尾蓦地一红,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慌乱地震颤两下,眼眶发红地看着她。
林轻烟看了却不心软,愤然吼道:“你委屈?我还委屈呢!”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就没见过要把女婿送上战场的父亲,他这是要你去死啊!”
宋凉夜还在她上一句话里出不来ʝƨɢ*,那句话就像一根尖锐的钢针,刺进他心脏。
脑子已经无法转动,面对她的愤怒,他只能木木然回一句:“轻轻,我不会死。”
“你不会死?你是铜墙铁壁吗?你要不要数一数你身上的伤?”她气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轻烟还能想起她第一次看见那一身纵横交错的伤痕时候的心情,也忘不掉他在斗兽场上与野兽厮杀的血腥场景。
她绝不能接受他去战场上送命。
“我想与你相守,过安宁的日子,不想要一个去战场上拼杀,生死不知的夫君。”声音变低,却清晰无比。
林轻烟说完这句,不想再说,也不想再看他,眼睫动了动,一滴眼泪猝不及防滑了下来,她伸手抹掉,鼻尖已经红了。
空气凝滞,她逃避似的拔腿就跑出了小院。
她不想与他争吵,她看见了他苍白的脸色,知道他难受,但她也无法同意他的决定。
宋凉夜想叫住她,嗓音艰涩无比,茫然地站在原地,一颗心像是直直得坠入深渊。
不要他了吗?
轻轻不要他了吗?
指尖发颤,浑身的血液凝固,冷若三九寒冬。
宋凉夜想起昨日看到的那一幕,三楼临窗对坐的两个人,男子贵气,女子娇俏,相谈甚欢,言笑晏晏。
当时他在想什么?
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那一瞬间他又像是被钉在了泥泞里,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拉回了血腥残暴的斗兽台上,激发出最原始的兽性和战斗欲,暴露出了他肮脏的本性。
他想把那男子从四方窗户里拉下来,像野兽一样撕碎这幅刺眼的画面。
迈出去的脚却胆怯了,宛若暗夜里出没的猫头鹰,不敢碰触这样的春光明媚。
所有的情绪爆发又熄灭,最终狼狈地揭露出心底深处的一丝渴望——
他也想和那个坐在窗边娇艳如花的女子光明正大地临窗品茶,在耀眼日光下,在熙攘人群里。
宋凉夜闭上双眼,遮住眸底的一片猩红。
——
林轻烟跑出去,坐上马车就再也控制不住,趴在软垫上哭了出来,眼泪肆意横流。
冷香暖玉两人都被吓懵了,暖玉试着去安抚:“小姐...”
“小姐,别哭了,夫人看到了会心疼的。”
“是啊,小姐若是不开心,奴婢给您念笑话集。”
两个丫头束手无策,快要到林府时,林轻烟才坐起身把眼泪擦了,眼睛肿了,鼻子也红了。
到了晚上,林轻烟比往常更早的打发了丫鬟躺进了被窝,晚饭都没吃多少,并且把所有窗户和门都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