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霜将叶蓁带回内院, 正要让侍女带叶蓁去沐浴更衣时, 就见戚蓉从抄手游廊那头过来了。
叶蓁没想到,谢沉霜会直接带她回府,更没想到,会在一身狼狈的情况下,见到谢沉霜的母亲。听到戚蓉的脚步声,叶蓁几乎是下意识垂眸, 指尖无措抓紧衣角。
戚蓉过来时, 就见谢沉霜衣衫湿了大半,他身边站着个姑娘。那姑娘低着头, 身上披着谢沉霜的外衫,乌发湿漉漉贴在颊边。
“母亲。”谢沉霜叫了戚蓉一声。
戚蓉点点头, 正要说话时,叶蓁鼓起勇气,跟着叫了声:“谢夫人好。”
叶蓁抬起脸时,戚蓉观她的面相, 正觉得有些眼熟时, 谢沉霜介绍道:“母亲, 公主淋了雨,孩儿带她回府换衣。”
戚蓉瞬间想起来,除夕夜宴时,叶蓁站在太后身边,她立刻屈膝行礼请罪:“臣妇不知公主驾到,未能出府相迎,还请公主恕臣妇失敬之罪。”
“谢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是我叨扰在先的。”叶蓁忙上前去扶戚蓉。
戚蓉是谢沉霜的母亲,自己这般狼狈来见她,叶蓁已经觉得很窘迫了,更别说看戚蓉给她行礼了。
谢沉霜在旁适时开口:“母亲,公主身上还穿着湿衣,您先带她去沐浴更衣吧。”
戚蓉应了,冲叶蓁道:“公主请随臣妇来。”
叶蓁跟着戚蓉走了,但转过抄手游廊之前,叶蓁又回头看了一眼谢沉霜。谢沉霜还立在廊下,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隔着层层雨幕,冲叶蓁轻轻颔首示意她不必拘谨。
戚蓉知道叶蓁的身份后,不敢怠慢分毫,立刻让人备了热水衣裙来。
叶蓁屏退了侍女,褪了湿衣坐进热水里时,手无意碰到了热水,顿觉一阵刺痛。叶蓁将手翻过来,左手掌心摔破了皮,指尖上还凝着血污。
是先前她徒手刨木料时伤到的,当时叶蓁不觉得疼,如今不流血了,便更没有多大的感觉了。叶蓁深吸一口气,将身子没进水中。
戚蓉吩咐下人去备茶水果子,末了又加了句:“待姜汤熬好,记得往沉霜院子里也送一碗。”
正交代时,有人隔窗禀道:“夫人,大公子院中的紫黛来了。”
紫黛进来冲戚蓉行过礼之后,才说明来意:“公子派奴婢来给公主送药。”
戚蓉颔首,交代道:“公主在净室沐浴,没让人近身伺候,你进去之前,隔门问一声,莫要冲撞了公主。”
紫黛应了之后,走到净室门口,冲着里面道:“公主,奴婢紫黛,奉我们公子之命来给公主您送药,奴婢可以进来么?”
叶蓁正在穿衣,听到紫黛的声音,一面系着衣带,一面快步过去将门打开,欣喜叫了声:“紫黛姐姐。”
在谢家,除了谢沉霜之外,叶蓁唯独与紫黛相熟了,眼下看见紫黛,叶蓁很是高兴。
“好久不见,公主可安好?”紫黛捧着药膏进来,笑着冲叶蓁行礼。
“都好都好,”叶蓁将拉住紫黛拉进来,嗔怒瞪了她一眼,“紫黛姐姐你同我还要这么客气么?”
紫黛知道叶蓁不喜这些规矩,便笑着道:“公子让奴婢过来给公主上药。”
叶蓁乖乖将手伸出来,她十个指尖全破了,被热水一泡,眼下伤口全都微微发白,紫黛看着都疼,叶蓁却似浑然不觉,反倒还在问她:“紫黛姐姐近来可还安好?”
“劳公主记挂,奴婢一切都好。”紫黛一面给叶蓁涂药膏,一面转移叶蓁注意力,“之前见到公主时,奴婢还以为,奴婢眼花看错了呢?”
“你之前见过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紫黛说了上元夜一事。
叶蓁一颗心砰砰直跳。
紫黛上元夜就看见她了,难不成谢沉霜那时候就知道是她了?
但旋即又觉得应该不是,谢沉霜不知道自己的长相,而紫黛一向谨慎,在怀疑自己眼花看错时,她更不可能主动向谢沉霜说这事。
那谢沉霜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呢?
“公主的头发还湿着,奴婢为公主绞发吧。”紫黛为叶蓁上过药,去净了手,又拿了块干帕子过来。
绞发的间隙,紫黛才从叶蓁口中知道,他们离开春水村不久,宫中的女官便找去了春水村,叶蓁那时才知道她的身世。
提到从前的事,紫黛不禁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她试探问叶蓁:“公主,当初在春水村,我们离开前夜,您是不是听见我和青羽说的话了?”
叶蓁点头,紫黛登时便要跪地请罪,却被叶蓁拦住了,叶蓁认真看着她:“你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不必向我请罪。”
青羽那番话,是她放弃跟谢沉霜离开的原因之一,但不是唯一的原因。她与谢沉霜之间,本就隔着天堑,她曾装作对他们之间的差距视而不见,也试图跨越那道天堑,但最终还是败给了老天爷。
那时,叶蓁本以为他们之间有缘无分。
可在她已经接受这一点时,老天爷却让他们再度重逢。这两个月,叶蓁怀揣着这个秘密,一面不想让谢沉霜发现她就是春水村的叶蓁,一面又克制不住想离谢沉霜近一点。
如今,她的秘密谢沉霜知道了。
叶蓁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叶蓁无措抓了抓裙子,指尖倏忽传来刺痛,她这才回过神来。不管是什么,他们之间既然走到这一步了,总是要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