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的北翟人,与北翟使者可有来往?”
“目前来看并无来往。”
“那卿是要将北翟人的案子闹大?”
“是。”黎崇明简短的一个回答,将事情定下基调。
“往常北翟人在中原犯案,都准许他们将人带回去自己处置,但萧家是我大启世家望族,若只是普通处置,恐会不平我朝民愤,故臣请三司会审,开放衙门请百姓来围观。”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他们说丞相是他们的贵族人家,死在他们这里,要讨个说法,那他们也毒害了萧定琅,还是上门来毒害,朝廷完全也可以找他们要个说法。
两相抵之,到时候北翟使者,只怕也不敢再提这种狮子大开口的要求。
本该是挺好的方案,江云渡听完却立刻提问:“他们为何要毒害萧定琅,卿可知道?”
程渺渺眼皮子剧烈一跳,后背冷汗直冒。
她都快忘了还有这茬,原来绕来绕去,最终这问题,居然是要调查到她的头上吗?萧庸昨日进宫,有把她给招了吗?皇帝不会是因为这个,才今日把她宣到承德殿里来的吧?
黎崇明一路顺畅的回答终于到这触了底,他的确还不知道,那伙北翟人,究竟为何要害萧阁老家的孙子。
江云渡寡淡的神色悲喜莫明:“萧定琅无意中撞见丞相要夜半出京,发现他身上的出城令牌乃偷窃京兆尹陆应之令牌,便加以阻拦,不想失手将丞相打晕,惊慌之下,逃之。”
闻言,得知真相的程渺渺和江照翊双双抬头,默契对视一眼。
他们心底里都明白,这约摸就是萧庸最终决定对外界的说法。
他夸大了萧定琅的存在,掩盖掉了程渺渺和江照翊的痕迹。
他为一切都留好了退路。
即便那伙北翟人到时候真的说当时还有她程从衍和太子殿下在,他们也可以回应,说是偷偷跑出宫玩,不小心在路上碰到的丞相,又不小心见到了萧定琅打晕人,因为是偷跑出宫,不想叫人知道,才特意求萧庸,不要在案子中提到这一茬,也特意对此事缄口不言。
一切都安排的十分妥帖。
事到如今,程渺渺终于再次被萧庸破釜沉舟的勇气所震惊,这位老人家,这位她名义上的外祖父,远比她以为的还要敢,却也周全。
“事实都告诉你了,到时候案子上该怎么说,黎卿明白了吗?”那头的江云渡还在深沉提问。
黎崇明果断接道:“萧定琅无意中撞见丞相要夜半出京,发现他身上的出城令牌乃偷窃京兆尹陆应之令牌,便加以阻拦,两人争执不下,大打出手,萧定琅技高一筹,将丞相敲晕,将他暂放一旁,当即报官京兆府,翌日一早,京兆府将人捉拿,顺便牵连出许多旧案。”
“黎卿不愧朕之左膀右臂!”江云渡肉眼可见地龙心大悦。
原来是要这样。
程渺渺瞟一眼黎崇明,见他虽满口鬼话,但刚正不阿的一张脸依旧纹丝不动,浩然正气丝毫不容人质疑的模样,不禁佩服。
这年头混官场,没点本事还真不行。
江云渡心情和缓,说话也亲切了许多,“事情既有了解决的办法,你就带着朕的旨意,去刑部和大理寺,要他们斟酌配合吧,太子——”
充当了许久木头人的江照翊突然被耳提面命。
“父皇。”他立正的姿势倒是很端正。
“你和程从衍,替朕送黎爱卿出去。”
真好,他也没留他们俩的打算了。
程渺渺万幸逃过一劫,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跟江照翊退出承德殿,屁股刚转过来,便见一位华服美人五官艳绝,立在石柱旁,静静望着这边。
“哥哥。”她喊一声,程渺渺骨子便酥了大半。
黎贵妃今日一袭宝石蓝宫裙,头顶六尾荔色正凤钗,又明又艳的打扮,却半点不俗,等在红木石柱旁,见到他们出来,裙摆摇曳生姿,款款而来。
“哥哥。”
哦,准确来说,是见到他,便走了过来。
她窈窕而来,眼中只有一个黎崇明。
“臣拜见贵妃娘娘。”
“哥哥请起。”黎贵妃扶了扶脑袋上的凤钗,斜眼睥睨这为自己折腰的男人。
而同样是行礼,站在黎崇明身边一齐弯下腰的程渺渺被无情忽视,还是江照翊拉了她一把,直接把她拉直了身子。
她被承德殿外金灿灿的阳光晃晕了眼,听贵妃继续用她魅惑的嗓音道:“哥哥不是昨日就回京了?怎么今日才进宫面圣?”
黎崇明淡淡:“臣昨日听陛下吩咐,在京兆办事,故而今早才进宫。”
“这样,本宫还以为,哥哥也是敢不将陛下放在眼里的人了。”黎贵妃翻了个白眼,很夸张地立着婀娜的身子。
黎崇明一成不变的表情终于出现一点裂缝,是对贵妃此言的不满:“天子殿前,娘娘还请慎言。”
“慎言?本宫还不够慎言吗?本宫在陛下身边,更大胆的可都说过呢。”黎温静讽刺地笑着,“哥哥想听听吗?”
“贵妃娘娘!”
黎崇明的裂缝似乎更大了些,不苟言笑的一张脸,此刻酝满了愤怒。
他低头,睥睨身边两个小人一眼,连带着黎温静也将上翘的眼尾带了过来。
“太子殿下和程世子也在啊。”她敷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