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书房的路上,洛半山自然要与她分析起时政热点:“太子和随王妃说是来看随王世子的,但其实并没有在他身边停留多久,你可发现?”
“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
“发现太子看不惯我,想要自己另择好的伴读。”
“他最终可有择中了谁?”
“谁都不及我。”
一般哪有人敢说这种话,抑或是就算说出来了,也只会招到满满的奚落。可听见程从衍说这话,洛半山眼中不仅没有奚落,甚至流露出的是直接到不加掩饰的赞赏。
不愧是他选的徒弟。
在他的赞赏之下,程渺渺却是截然不同的慌的一批。强装镇定罢了,但凡他再问多一些东西,她就可以彻底玩完了。
幸好洛半山点到为止,又开始东拉西扯:“老夫当初在大殿之上强行认你做徒弟,你可有抱怨?”
这种东西,有抱怨也不能说吧?
程渺渺当然又是说:“学生不敢。”
“不敢,又是不敢。”洛半山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露出一个忧郁自嘲的表情,“还记得随王妃早上说过什么?我有什么不敢的?”
“呵,程从衍,你难道也就没有腹诽过?我有什么不敢的?”
“皇帝要我丁忧一个月,从我手中夺权夺利,我说家中没有人可以请丁忧,他竟说小时候哺乳过我的奶妈家中的姨母的妹妹过世了,要我请丁忧。”
“哼,可笑,怀王不是好人,他江云渡也不是什么正经之流,只有萧庸那样的迂腐之臣才会专心给他们江家做纯臣,程从衍,你说呢?”
我说呢?你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敢说什么?
程渺渺觉得很不对劲,眼前这个看起来阴郁无比的丞相,突然像极了权谋剧里即将要造反的大反派在大放厥词。
可他不是已经决定要归顺皇帝了吗?
不对劲,很不对劲。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书房门,程渺渺半抬起来的脚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又缩了回去。
然,羊入虎口,为时晚矣。
突然有人出现在她身后,单手拎起了她,将她一下抛入了阴气沉沉的书房中。
书房中弥漫着很浓的血腥味。
不好!
程渺渺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站在她面前身形高大的丞相用他苍劲浑厚的声音高喊道:“来人,乾安侯世子在本官的书房中杀了人,即刻报官京兆府!”
第16章 .阁老老师get
洛半山巨大的阴影挡在程渺渺面前,遮住了大半的光,有如暗夜中噬人的罗刹,不苟言笑,森冷至极。
上一秒和蔼如真老师,下一秒恐怖似鬼阎罗,难怪程老夫人背地里会如此不待见他。
书房外守满了护卫,寂静中间或夹杂有仆从奔走的动静,不知是不是真的去报官。
程渺渺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面前沾血的青铜老虎镇尺,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走向。
她将蹲在京兆府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暗牢房里,等着爹妈来救她,而后,他们应该会跟丞相进行一场冗长的谈判,帮她洗刷冤屈……
气人吗?
气人。
想反抗吗?
想。
凭什么?凭什么她到这里来,每天起早贪黑读书,日子越过越累不说,还要受这种狗官突如其来的污蔑,卷入到他们非人的政斗当中?
反正怎么被抓都是被抓,压抑多时的怨气冲上心头,程渺渺根本懒得去检查倒在书桌边的尸体,而是直接扑过去抬起那尊青铜老虎镇尺,用力将它举过头顶。
“你做什么?”
洛半山岿然不动,庄严的神情平静地注视着程渺渺,好似根本不信她会将这尊沉重的镇尺砸向他一样。
可他低估了程渺渺。
或者说,他还以为眼前这个紫衣白玉冠的少年,是从前那个处变不惊的程从衍。
他算错了人。
“我是因何杀人?”程渺渺利落地问。
洛半山答:“府中下人进我书房偷盗,被你发现,你欲阻拦,却手拿镇尺,不小心杀了他。”
说着,沾血的镇尺还十分应景地滴下一滴鲜血在地上。
程渺渺冷笑一声:“丞相就不怕我指控你是帮凶?”
洛半山依旧很沉得住气:“我让你先到书房等我,当时书房中只有你与窃贼二人,发现你杀人的是路过的护卫,我只是闻声赶来,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程渺渺讥讽,“强买强卖的买卖,算哪门子的亲?丞相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必要手段罢了,皇帝不仁,怀王不义,我年事已高,总得给自己找点退路和保障。”
“那你可真是找错人了!”
程渺渺奋力将镇尺砸下,不歪不斜,生生往洛半山的脚上砸去。
一瞬间,她看见洛半山错愕的神情,不过立刻就被剧烈疼痛造成的面部扭曲所取代,一大波护卫涌进书房,护在他身前,虎视眈眈地盯着程渺渺。
“你们敢动我吗?你们敢私自抓我吗?”程渺渺昂首挺胸,不知就着哪里涌上来的气性,傲慢且无畏道,“你们丞相可还想着要安度晚年,动了我,乾安侯府不会放过你们,萧家不会放过你们,黎家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不是报官京兆府了吗?去催他们啊,去叫他们把我和丞相都抓起来啊!相爷衣角沾了这么大片血迹,怎么敢说自己是无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