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行了,外婆好像已经走到尽头了。
陈妩的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滚出来了。
该怎么去抓住悄然褪色的生命。
又该怎么去释怀“我也想活着”这一句话呢?
她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外婆,只能压抑着声音,哽咽着,和她说:“外婆,我们过一天是一天好不好,我们过好每一天。”
外婆没有说话。
陈妩就这样哭着醒过来。
从梦境脱离,人就完全清醒了。
她望着天花板,许久许久,直到闹钟声响了,陈妩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
中午,陈妩捧着整理好的长短句难点,等在徐文静的教室门口。
周聿去物理老师的办公室对题,他出来时还以为看错,陈妩靠着外墙,垂眼看着笔记本的封皮。
同学牵着手走来,同学高呼着散去。
她就静静等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九班的教室终于开门,徐文静第一个走出来。
就见陈妩扬起笑脸,递出笔记本,两人聊了一会儿,然后她就挥了挥手,往大楼梯的方向走。
放学后,她也是笑着,照旧和他说今天班级里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晚上她在给外婆做甜羹的时候突然拿错了盐,然后她朝他憨笑了一下,说:“今天背书背傻了诶。”
周聿还会以为是因为自己过分在意她,所以多想了。
他接过她手里的糖袋,放到桌边。
陈妩愣了一瞬,就见周聿漆黑的眸,有些认真地望着她,陈妩笑了一下,问他:“你怎么了呀?突然不说话。”
甜羹在煤气灶上温温地煮着,银耳膨胀使汤变得粘稠,像是在土黄色透明的陶瓷锅里开出裙摆,红枣被捣得柔软,随着银耳起伏,即便没有加糖,狭小厨房间里仍旧蒸腾着淡淡的甜味。
但是这样的甜味好像并没有让人放松下来。
周聿说:“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感到压力,但是我没有办法分担?”
陈妩讶然于他的敏锐。
她是不想和周聿说。
所以连带外婆体检这一天连提都没有和他提起。
或者更早之前,陈妩也没想到周聿会和外婆碰上。
现在的她比曾经的自己坚强百倍,哪怕没有办法完全排解掉可能发生的结果带来的影响,但是她已经来过一遍,陈妩想,不过是将痛苦再重复一遍,但是这一次她会筛掉很多条歧途,让外婆过得尽量舒服一些。
但是周聿不一样,现在的他还只是高中生。
还没有高考啊。
是大树还未长出如盖的树冠、为她遮风挡雨的树荫,尚努力扎根,汲取日光蓬勃生长的一棵小树。
她不确定狂风暴雨会不会让这棵未长成的树吹倒,他茕茕孑立,在所有的境况下只有自己支撑自己,将来的他会千里走单骑,会在诡谲的商场摸爬打滚,从男生渐渐长成男人。
但是现在还不行。
陈妩舍不得他陪她经历她受过一遍的痛苦。
或许呢,或许这一次的结果会不一样。
那他可以不用知道,不用难受。
又或许世事无法改变,她和外婆注定要把这条路再走一遍,但是,她还是想,如果一定要让他知道的话,晚一点,再晚一点吧。
“是小事啦,最近要背的内容有点多,我好像忘得太快了,所以不太开心。”
陈妩思考了一下,说:“可能是瓶颈期到了。”
她说着,扬起一张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脸。
周聿直直地望着她,他比她高出许多,她只能仰起脸才能与他对视。
他鼻子英挺,眼里平静如深潭,明明只是高中生模样,陈妩却莫名感受到他的压迫感。
她差点忘了,周聿气场一直很强的。
他是将来可以在科技论坛上以一敌百,力压群雄的男人。
是站在金字塔顶端,被人称为高岭冰山的天才。
就在她的笑容快维持不下去的时候,
周聿转回身,拿起了案上那包糖,倒了一些在勺子,再放进甜羹里。
他什么都没有再说,一言不发沉默极了。
等两人端着甜羹出来,外婆看看陈妩,又看看周聿,好奇问:“怎么了,甜羹煮坏了,一个两个和苦瓜似的。”
“小小年纪皱着脸做什么,振作起来!”
外婆给俩孩子背上一人来了一巴掌,不重的,但是猝不及防,陈妩往前冲了下,周聿也冷不防往前倾,但他下意识去围住身边的人。
陈妩双手撑在了周聿的手臂上,扶住了。
两人的视线倏然相撞,又默契地飞快移开。
外婆拍了两下就回头去了卧室,再出来时手臂上挂了一件深蓝色毛衣,她朝周聿招招手:“周聿,来,试试大小。”
这件毛衣还没完全织好,最后还需要收线,但是收线前先要看一下毛衣的下围是不是小了。
周聿凝着毛衣,整个人不动了。
外婆笑了下,“快过来试试!”
这孩子跟个木头似的。
陈妩靠近他,说:“周聿快点过去呀,外婆喊你呢。”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没有人为他准备衣服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有印象的,妈妈会拉着他的手带他逛街,她说“陪妈妈逛街累不累?”周聿说不累,因为妈妈买的都是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