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无忧看着他,忽然有些倦怠。曾经,她也担心过若是对舅舅动手,母亲是不是会不高兴。
但现在,这个人的样子,只让她恶心。
她忽然想明白了。
这个人,把母亲的丈夫和孩子都害死了啊。
“母亲不会怪我的。”她轻声说。
这一声,祁云天没听到,问她:“无忧,你说什么?舅舅没听清。”
常无忧摇头:“我说,若是你将这些心眼用在修行上,也不至于这么些年没什么长进。”
她话音刚落,祁云天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他最是受不了别人看不起他。
最是受不了自己没有高人一等。
但他现在命在常无忧的人手里,只能忍了这口气。这个外甥女,在他记忆里,只是个没什么能力,很会撒娇的小姑娘。
现在的样子,和以前大不一样,地位也不同,他只能尝试着以情动人。
“无忧,舅舅念着你……”
但常无忧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想问你,我的家人,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她一字一顿,满含恨意。
祁云天心里一怯。
坏人其实也知道自己做的是缺德造孽的坏事,所以他也知道现在是报应上门了,但他还想再瞒一瞒、骗一骗。
“我不知道啊,无忧。”他做出一副悲伤的姿态,但仍然小心着不让曲肃的剑刃伤了自己。
“我什么都不知道,忽然有一天,就听说你家全没了。”
“无忧,你活着,应该来找我的。”
“我会好好对待你。”
常无忧不愿再看他,转头看向了何染霜手里押着的表哥。
“你有没有想说的?”常无忧问他。
表哥眼神愣愣地看着躺在血泊里的母亲:“你们杀了我的母亲……”
曲肃开口:“不是我们。”
“是你爹,杀了你娘。”曲肃用极为平静的语气,扎着表哥的心。
“我只想把你爹杀了而已,但你爹将你娘拉过来,挡了一剑。”
曲肃语气诚恳:“你娘不值得我动手。”
表哥恍恍惚惚看向父亲,祁云天想对儿子说些什么。但常无忧开了口。
“是了,他既然能杀亲妹,自然也能杀妻子。”
常无忧冷冷问他:“这些不都是你知道的吗?”
表哥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你说得对。”母亲的死,和表妹的出现,折磨着他的心。他向来都软弱,心志不坚定,现在即将崩溃。
“你的母亲,我的母亲,都只是工具罢了。”
他流下泪来:“我知道,我有个这样的坏爹,我也是个坏种。但我还有个很好的娘。”
“娘在屋中,为你的爹娘、你的全家人立了灵位。”
“看着我娘,我就觉得我也不是全然的坏东西。我娘给你们家的灵位跪一跪,我就安心很多,觉得赎了罪。”
表哥满脸的泪,看向父亲:“爹,你不该动娘。”
“娘是我们全家唯一的好东西了。”
“没了娘,我们家,就烂透了啊!”
表哥凄厉地嚎哭起来,祁云天沉默地看着儿子,眼神复杂。
常无忧冷漠地看着表哥,有些看不起他。
有些人,好的彻底,所以无愧于心。
有些人,坏的彻底,所以心安理得。
还有的人,明明做尽了坏事,却妄想有人替自己赎罪,自己就还是干干净净的人。
表哥已经崩溃了,母亲是他最后的防线。
“我原来可以说,爹你全是为了我们家好,我跟着爹就好。好也行,坏也罢。”
他恍恍惚惚:“其实,爹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爹能将姨母全家出卖给诸山,也能将母亲杀死,那我也不怎么重要。”
“对,无忧,是我们家,将你们家害死了。”
“诸山掌门君深,想要你家的藏籍。但他不敢声张,隐藏了身份去你家三次都被拒。”
“于是他找了我爹。”
表哥还在说,祁云天疯狂想拦住儿子,常无忧沉默地看着他们。
她的思绪却有些飘远了,诸山啊。
修仙第二大门派,她要怎么报仇?
这对父子,还在和疯狗一样疯狂撕咬对方,她却不想听了。
听他们怎么谋害的自己家吗?听他是怎么下的决心对母亲下手吗?
“没有意义了。”她轻声说。
“阿肃,将他杀了吧。”常无忧话刚出口,祁云天就疯狂大喊:“常无忧!”
“我是你母亲最亲的弟弟!是你母亲唯一的弟弟!”
“我和你的母亲一起长大!小时候,我为了你的母亲,去冒险偷东西,为了她去打架!”
“她为了我夜夜不眠做衣裳!为我吸伤口的里的毒!几乎将我视作亲子!”
“我们的母亲去世时,我和你的母亲相拥而眠,相互陪伴着过了很多年!”
“你的母亲,不会允许你伤我的!”
常无忧看着他,不明白人怎么坏成这个样子:“你明明知道,她对你多好。”
但她忽然又明白了,就是因为那么好,所以才能作为他向上的筹码。
祁云天不管不顾:“我对你好过,是你母亲最重要的亲人,你不能杀我。”
常无忧摇头:“我当然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