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藏在杂草里的东西，也因此终于暴露出来。两人只看了一眼，脸色便齐刷刷地一变。
——那是一颗头颅。
一颗掉落在地的，女神石像的头颅。
这个村子里供奉的并非是希望女神本尊，而是身为祂化身的丰收之神。与原版的希望女神不同，丰收之神面目则更偏向非人化，脸上通常没有五官，取而代之是长长的谷穗，一条条地从颅顶垂下来，如面具般覆盖住整张面庞。
——而现在，那张本该覆盖着条条谷穗的面庞，明显已经支离破碎。整颗脑袋都似被人泄愤似地砸过，半边脸颊都已经掉落，周围还散落着不少细碎的石块。
熊玲察觉不对，又让风息术士将周围的其它高草也全部掀开。术士紧绷着脸照搬，于是片刻之后，更多的碎石残肢接连暴露出来——
“天啊。”望着眼前这堪比碎尸现场的一地狼藉，熊玲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这和女神是有多大仇啊。”
旁边的风息术士没有搭话。不过从他阴沉的脸色来看，显然这事对他的冲击远比对熊玲的来得大。
熊玲知道他这会儿肯定不好受，因此也没在意，只转身爬上探索者机器人，万分谨慎地朝着石像散落在地的其它部件走去——虽然眼下这场景惨烈了一些，可如果能将石像拼好再进行供奉，她理论上应会得到更多的信用币。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进一步确定石像的毁坏程度才行……熊玲默默想着，不觉控着机器人越走越深。待靠近一间破败的民房时，却又再次感受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这种久无人居的房子，按说门窗早就应该被拆了个干净。然而眼前的窗户后面，却分明钉着数条木板，将一切都遮得严严实实。
熊玲心头犯起嘀咕，又绕到正门处，果见这里也被封起来了。门框被一块厚重的木板挡住，而且看那木板的成色，根本就不像是这种废弃村子会有的。
……最重要的是，透过木板与门框的缝隙，她明显能闻到一些味道。一些浓烈的、铁锈一般的味道……
“美人！”熊玲忍不住叫出了声，伸手掩了掩鼻子，“你闻到了吗？这个味道……”
话未说完，紧跟在她后方的风息术士脸色已然一变。
“是血腥味。”他低声说着，忙三两步赶了上去。手上法杖轻点，平地风起，转眼便将挡在那栋民房前的厚重木板拦腰击断。
木板重重下落，露出身后遮挡的一切。因为位置问题，熊玲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情况——紧跟着，便见她躬下身去，克制不住地干呕出了声。
死人。屋子里面全是死人。男女老少都有，她没法确定数量，但可以肯定人数不少，至少十个往上……全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红褐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像是河一样在地上流淌……
等等，流淌？
熊玲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她刚刚看到的那些血迹，似乎还没干……这是否意味着，这些人其实死去还没多久？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是遇到活尸了吗，还是……
熊玲心中惊疑不定，一时也没有头绪。忽听前方风息术士发出警告的声音，仓皇抬头，这才发现，那房间里还有什么东西正在动——
那“东西”从她看不见的死角走出，一点点走到有光线的地方。熊玲方看清，那是一个人。
一个半大的男孩，身上裹着灰扑扑的麻袋般的衣服，此时那衣服已然被红色浸染大半。
“你好。”他脸色白得吓人，却还是冲着熊玲露出一抹惨白的微笑，“你也是，来歌颂的吗？”
“……？”
熊玲微微一怔。收集信息的本能瞬间发作，甚至压倒了内心的恐惧：“歌颂什么？”
“歌颂绝望。”男孩脸上仍旧带着微笑，毫不介意地露出胸口的血洞，声音微弱，身体微微摇晃，“祂快要来了。所有人都将品尝到祂带来的丰厚果实。”
“而那些诚心歌颂祂的人，将有幸提前品尝到祂赐予的甘美，在祂的臂弯里沉睡……”
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神都逐渐涣散。却还是强撑着冲熊玲伸出鲜血淋漓的手：
“所以，歌颂吗？”
“像歌颂终焉那样歌颂吗？”
“……”熊玲沉默地盯着他，一时不确定该如何回答。恰在此时，斜前方的风息术士却沉声开口：
“歌颂个鬼。滚。”
“老子只信仰希望。管你说的什么狗屁。”
熊玲：“……”
她再次陷入沉默，站在屋里的男孩却再次笑起来。
“真遗憾。”他气若游丝道，“那疯子已经快死了。”
说完，整个人忽如被抽去骨头一般，重重倒在地上，吓得熊玲又是一声尖叫——风息术士立刻冲了进去，低头观察片刻后，神情古怪地转过了头。
“他死了。”他轻声对着自家领主道。
顺手将男孩那仍带着瘆人微笑的脸，扳向了熊玲看不见的方向。
*
同一时间。
安可希领地·领主办公室内。
耳朵捕捉到那喀啦一下的细微声响时，安可希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下方传来了明显的不稳感——某些不好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她几乎是蹦着站起了身体，立起的第一时间，就听见下方传来了剧烈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