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愫话音愈发温柔:“可有婚配?”
那林夫人抬起眼眸,原本黯淡无光的眸色里忽而滚过些欣喜之意,可转瞬间却又被她生生压下,她说:“尚未婚配。”
林家原本是凌家,乃是京城云南王府的旁支。靠着这层关系,便成了廊坊四大世家之首,可天不遂人愿,云南王府犯了谋逆之罪,举家被斩。
幸而明侦帝仁慈,未曾牵连到远在廊坊的凌家,可却也不是一点影响没有。首当其冲的便是世家大族们的排挤,再是与云南王府有关的产业被收回。
凌家顿时元气大伤,连儿女姻亲们的婚事也颇为不顺,凌家家主破釜沉舟地改了姓氏,却仍是处处遭人冷眼、奚落。
林夫人为此没少在人后偷偷抹泪,只忧心着膝下两个嫡子的婚事。
约莫是两个多月前,夫君喜意洋洋地与她说:“过段时日廊坊会调来新知县,你可要好生与她那夫人相交,万万要恭敬谦顺,咱们凌家的命脉可全攥在那知县手上。”
林夫人自然将丈夫说的话记在心间,是以赴花宴时便备了厚礼,在席上也对苏荷愫百般奉承。
儿女婚事是林夫人心间最隐秘的伤口,如今听苏荷愫问起此事,一时便急切地回道:“夫人可有适龄的妹妹,若是您不嫌弃……”
话说到此刻,林夫人身后的婢女们帮去拉扯她的衣袖,林夫人这才收起了急切之意,说道:“夫人勿怪。”
她实是太激动了些。
苏荷愫自然不会与计较刘夫人的这点小小失仪之举,她只笑着说:“我倒是没有妹妹。可却被刘夫人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所感,这便写信回京为刘夫人择个合适的女孩儿。”
苏月雪也在一旁帮腔道:“是了,宫里的苏嫔娘娘慧眼识人,由她亲自挑选的女孩儿,刘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夫人听得此话后却是愣了好半晌,被巨大的喜悦砸得不知该如何回话,眼角更是沁出了些泪花。
宫里苏嫔娘娘的芳名早已传来了廊坊。
却说明侦帝极为宠爱她,连孙皇后也越不过苏嫔娘娘。
只是前段时日承恩公府犯了事,这才连累了苏嫔娘娘,但瞧着明侦帝如此宠爱五皇子,便知苏嫔娘娘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刘夫人如此高兴,其余的贵妇听得苏荷愫搬出了宫里的苏嫔,一时也投鼠忌器,跟着奉承了苏荷愫几句。
唯独范夫人,始终摆着一副不欲与苏荷愫多言的模样。如此冒犯,已是露出了整个范家对沈清端这位知县的态度。
苏荷愫便不急不缓地与其余贵妇们攀谈起来,直至夜幕降临前夕,方才将各家女眷们送出了府。
花宴毕。
苏荷愫与陈氏二人仔细商议了一番,皆觉得范家该被归为不可拉拢的士族,既不能拉到自己的阵营里,便也只有让范氏一族委顿凋零些这一条法子了。
不过她两人并未想过害范家人的性命,使得手段也并不恶毒,不过是抓着范家人吞并良田的错处,等着沈清端来处置便是了。
一个月后。
沈清端一行人果真如约回了廊坊,苏山先与老妻陈氏执泪相拥了片刻,再与长女和幼女说了些体己话。
沈清端瞧着身形消瘦了不少,可眉眼里却透着些鲜亮的喜意,他先是将妻女紧紧拥在怀中,而后才将手里的南诏火漆递给了苏荷愫。
苏荷愫一脸疑惑,问:“这是何物?”
“南诏王廷已灭。”沈清端笑着说道,眸光里掠过几分痛快之意。
其间艰险凶恶自不必多言,他倒是没受什么伤。如今荆州知府已被他从南诏王廷救出,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可到底还有一口气在。
陆让为那荆州知府看了诊,如今他已性命无碍,待他身子痊愈之时,荆州百姓们便不会再流离失所,惨遭人灾。
这自然是最好的消息,且沈清端一行人还未曾受伤。苏荷愫立时双手合十,谢过上苍保佑。
柔姐儿也蹦蹦跳跳地跑来,攀住了沈清端的双腿,撒娇般唤了一句:“爹爹。”
陆让也与苏月雪抱作一团,中间还夹着涵姐儿和非哥儿两人,倒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唯独苏景言与于嫣容大眼瞪小眼,好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于嫣容敛下了泪意涟涟的眸光,与苏景言说:“夫君安然无恙,妾身心里高兴的很儿。”
苏景言高悬了许久的心才落了地,嘴角勾出几分笑意,说:“我没事。”
夜间。
一家人一齐用了晚膳,陈氏与沈清端说了前段时日花宴上那嚣张的范夫人,沈清端听后敛起笑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安寝时。
苏荷愫忍了许久的好奇,还是在与沈清端共赴一番云雨后,问她:“德阳县主呢?”
她对南诏王廷是如何覆灭的一事没有半点兴趣,可却实在是好奇德阳县主的下落。
回京城还是香消玉殒?
沈清端将妻子抱在怀里,璨若曜石的眸子里凝着些伤神之意,他不欲瞒着苏荷愫,便说:“灭南诏一事少不了她的相助。她不愿回京,已去普化寺落发出家。”
说到底。
他这一生总是亏欠了德阳,便答应她保守秘密,不让她剃发为尼一事传入京城,也不让旁人去扰了她的清净。
是以,德阳县主便在临行前递给了沈清端一块碧玉坠子,她笑得释然又洒脱,只说:“达烈父子已死,你与我的那些前尘旧怨,我也不愿意再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