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捏着薄薄的信纸,眼眶有些湿润。
“我妈……还好?”她小小声地问苏阙。
“嗯。”苏阙在她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肩,把家里的事说了说。
听完后,江雨凌沉默不语。
她是离家出走的逃兵,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和家里有交集了。在她心里,妈妈更爱哥哥,因为哥哥比自己有出息。离家出走的那刻,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家里,她不需要亲情,而妈妈也不需要她。
可是现在,看着妈妈写来的简单书信,尽管嫌弃的口吻扑面而来,她仍然感动不已。她并不是没有家,她只是和大家一样,没有回去。
“苏阙,我……我想给家里写信。”她迟疑着说。
“写呀。”苏阙什么也没问,只是递了笔给她。
这一天,江雨凌开始和家里通信。
耽搁了几天的电影再次开拍,有了苏阙加入,一切都顺利许多。
紧赶慢赶,所有广兰村的戏份预计都能在元旦结束。
1989年的最后一天,全村都放了假,齐聚在王村长家的院子里,拍最后一场戏。
这一场也是电影的最后一幕,苏阙饰演的春花在经历了堕-落与变故后,拿着菜刀回到老家,发现大军家中张灯结彩,新妇入门。而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妹妹正在院中吃席,父亲甚至高举酒杯,讨好地对大军说吉祥话。春花怒从中来,举刀挥向人群。
这场戏定在黄昏时拍摄,以商爻近日来的观察,黄昏时光影正好,日落也很美。
通知一早就发下去了,王村长媳妇和另外几个厨艺不错的大嫂子早早便起来忙碌,院里炊烟袅袅,乱中有序。
商爻指挥着卫小东把设备架好,进屋去看苏阙化完妆没有。
苏阙拿着粉刷,妆化了一半,一脸愁容。
“怎么了?”商爻问。
苏阙对着镜子用粉刷在自己脸上比比划划:“色号不对,你看,盖不住。”
她啪地把镜子按倒在桌上,闭上眼,仰起脸给商爻看。
天光从窗缝里渗进来,毫无保留地铺在她脸上,即使一半脸盖上了厚厚一层深两个色号的粉底,她那脸看起来依然白皙,充满了十足的少女感,而并不像一个经历了苦难的中年妇女。
商爻半倚在桌边,看着她的脸,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用拇指把她那半边深色的粉底抹花了。
苏阙睁开眼,问:“干什么?”
“……没事,就看看。”商爻下意识缩回手,他也不知怎么了,那一刻,就是很想碰碰苏阙的脸。
指尖传来残留的体温,以及细腻如绸缎般的触感,他忽然心慌得厉害,把手背到了身后。
苏阙压根儿没看出他的小心思,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可怎么办,角色和我不贴了,又不能给自己换张脸。”
她轻轻拽了商爻衣角一下,问他:“你说怎么办?你是导演,拿江雨凌的话来说,你得对我负责。”
负责?负什么责?
商爻不动声色瞧着她,感觉她这话的意思是,你摸我了,你就得对我负责。
商爻眸光幽暗,半晌轻轻地笑起来。
“你还笑!”眼看离开拍没多少时间了,苏阙想把他捶死。
商爻揉揉她脑袋说:“别急,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商爻没回答,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他手里端着一盆从水田里挖来的新泥进来了。
第72章
一股扑鼻的烂泥味儿, 混着点稀薄的青草香,说不清是好闻还是臭,但那颜色绝对不符合苏阙审美。她一见, 就情不自禁地皱起了鼻子。
“你干嘛?”她戒备地问。
“拿这个抹脸上,能让皮肤糙一点。”商爻一只手伸进盆里,拿和面一样搅拌着泥土,很快把伤人的小颗粒都搅碎了, 把大的石子也挑捡了出来。
苏阙跳起来就跑:“谁跟你说的?”
“王村长。”商爻不动声色, 勾起腿。
砰。
把门踢上了。
苏阙:“……”
倒不是说她有多娇气, 不能在脸上抹这玩意儿。她过去快穿的时候, 很多世界条件不好, 经常也是不修边幅的, 脸上烂泥风沙没少抹。但那毕竟不是她真正的身体,在乎的人也有限,她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可现在不同, 她要是顶着这一脸泥出去,保管被江雨凌她们笑一辈子。
私心里, 她明白自己躲不过这关, 要想拍好戏,只能不顾形象怎么沧桑怎么来, 可在商爻面前, 她总是控制不住想拖延。
她一弯腰钻到八仙桌底下去了, 像只小奶狗,扒拉着桌腿可怜兮兮地望着商爻。
商爻没料到她这招,差点笑了个仰倒。
四下看看, 空无一人。
他佯作吓唬地道:“好哇, 是因为没人所以连形象也不要了吗?”
苏阙下意识想反问他, 是不是他自己也不是人。
但为了更好地表达自己的诉求,她学着小狗的模样,用力点了点头。
商爻不知说她什么好,一想到她这副样只有自己能看到,心底又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像蜜糖融在水里,丝丝缕缕地化开了。
他也玩心大起,学着电影里的坏人模样,狞笑着向她靠近:“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可喊人了?”
苏阙挑衅地冲他扬了扬眉,吃准了他不敢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