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儿若觉得那太子不错,日后两国和睦,我们云家的姑娘,配他也是门当户对的。”
柳莺飞顿了片刻,语中却又透出担忧:“只是那太子如今却又要和正阳公主联姻,娘亲不求澜儿日后能大富大贵,却也想有个良人能护澜儿一生顺遂。那人若是个闲散王爷,二人日后游山玩水执手天涯便倒也罢,可既是太子,困在深宫中,往后日子怕也难免波折。”
云清澜没想到,娘亲素来温婉,是京都有名的大家闺秀,竟会说出游山玩水执手天涯这种话。
“爹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云清澜突然想起,二十年来,娘亲似乎很少提起爹。
“你爹他啊,粗糙的很。”
提起云一郎,柳莺飞眼底亮起光泽,那常年淤积在眉头的哀愁也刹时消散许多。
“那时我们刚见面,你爹骑了匹烈马炫耀不说,竟还要拉着我一道骑。”柳莺飞拍拍胸口,再想起来还是觉得一阵胆战心惊,“娘亲只会读书写字,哪里会骑马的?被你爹架在马上,是动都不敢动。”
柳莺飞一边说着,云清澜就一边想起幼时学骑马时柳莺飞站在一旁的复杂表情,也不由得跟着噗笑一声。
提起往事,柳莺飞脸上不自觉带出一片少女娇羞,她弯着眉眼,顿了顿又嗔怪道:“澜儿日后喜欢的心上人,可莫要跟你爹一个样子,否则等到了一起,不知道要有多操心。”
“可娘亲,即便喜欢,又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呢。”
夜色果然恼人,鬼使神差的,她竟说出了这样的话。
云清澜的脸隐在胧胧烛影中看不真切,可那些平日不曾被她正视的感觉却无处遁形。只是她如今女身男相,承认这一切又有何用?
柳莺飞似是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可娘的澜儿,也不能就这样顶着风儿的模样过一辈子啊。”
夜影重重,掩住多少幽深心事,待天光大亮,就又是寻常一天。
···
“祖父。”
折腾一夜,云清澜难免起得晚了些,待弯身进了马车,云杉早已端坐其中。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皇宫,云清澜敛着眸子安静地坐在一旁,却听正闭目养神的云杉忽然开口问她:“昨夜你娘可有去找你?”
云清澜俯首应道:“来过。”
“那她可跟你说明白了?”云杉又问。
娘亲虽听了祖父的话后前来寻她,可昨夜说的却都是女儿家的私房话,祖父眼下问的显然不是这些。云清澜敛下眉,不知如何回应。
“妇道人家,料她也说不明白。”云杉掀开眼皮,睨了云清澜一眼,又道,“那稷元太子可是知道了你身份?”
云清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他既知你身份,那便是捏住了我云家把柄。此子来朝目的不纯,你平日里遇上他要多加防备。”云杉顿了顿,又道,“我云家身正行直,不做那恩将仇报的奸小之事,但如今你既是云家长子,就不能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祖父?”云清澜一愣。
却见云杉不理会她继续道:“云家祖训,将门之责,保家卫国。图我朝业绩,害我朝江山者,诛之。”
···
金銮殿上朝臣分立两侧,依次回禀国中大小诸事,李玄臻则高坐龙椅,微阖着眼,时不时地应上一句。
待诸事奏毕,李玄臻摆摆手正欲退朝,却听一道清越的声音忽然在大殿上响起。
“陛下,臣有事奏。”
李玄臻闻声望去,只见云清澜拱手出列,一条细瘦人影孤立殿中,形单影只。
垂首立在百官中的刘志当即生出股不详的预感。
“云将军还有何事?”李玄臻睨着她问道。
尽管来时路上祖父已同她说了刘志不日便会给龙虎军将士的家眷发放抚恤,可即便如此,京都沿街难民的衣食却都还没有着落。八旬老翁沿街乞食,昨日情景不断浮现在云清澜脑中,锥心刺骨。
今日一言,必将引来吕党敌视,云清澜斟酌片刻,最终沉声道:“启奏陛下,去年秋旱,再加上二月天寒,城中百姓怕是不好过。”
云清澜说的委婉,如今吕党势大,她思量一番,还是决定暂避锋芒。
“哦?”李玄臻眉头微挑,“这些时日你东奔西走,不是已经将龙虎军抚恤要到手了吗?”
李玄臻似是随口一句,可云清澜听在耳中却是心里一惊。
依祖父所言,她本以为陛下久居深宫,诸事大多都会被吕莲生的谗言所蒙蔽,可能在五子夺嫡的混战中坐上皇位且执政三十余年,李玄臻也绝非一个普通的帝王。
尽管后十年里李玄臻一心修道,朝中更似是被吕莲生一手遮天,但朝野依旧遍布都是他的耳目。
“不敢欺瞒陛下,”云清澜又拱手一拜,“臣这几日确曾往户部去过几次,尚书大人也已在着手安排伤亡将士及家眷的钱粮发放事宜。”
“既已要得抚恤,云将军还有何不满?”
李玄臻语声淡淡,叫人听不出喜怒。
“微臣没有不满,微臣只有一事不明。”
圣意难测,一个武将突然插手户部的事本就是逾矩,云清澜只将头伏得更低:“年前微臣曾往户部询问抚恤一事,时刘大人告诉臣库银都被拿去赈灾了,可这几日臣在京都多处走访,却见不少百姓家中缺衣少食,沿途遍是一片哀声乞讨,只觉赈灾一事,效力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