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行,卫欢立马胡乱用小手拭了拭脸,“没有任何不适的,先生,毋需回府。”
郁证知自然不信,“虽在院中阳光普照,但今晨阳光最是温和,也不至于刺眼。却不知学子又因何而泣。”
但见她吸了吸鼻子,还带着点鼻音,郁证知顺着她的眼神望向那画屏。
卫欢才道,“弟子只是觉得台上的画屏,让人看着甚是极想落泪。”
因越琅和郁证知都站在她跟前,全院学子的目光心神全投注在她身上。
此刻听到卫欢这话,尽都想笑。但碍着各位太傅皆在,只敢纷纷戏看这位小师妹。
这屏上之画,山水磅礴,让人望之愿往,怎么还引人落泪了。
郁证知闻言一窒,看了越琅一眼。
还未开口,高台上的书画院博士却先朗声开口,“不知这位学子是否可细说说,为何台上的画屏让你想落泪。”
卫欢一揖,“弟子愚感,屏上山水,笔精墨妙,似雨雾洗浴,分外令人沉醉。”
“但弟子,看着这黑白线条分明,黛影丛丛的峻山,不知为何却感得一丝悲凉,疏阔中带着忧国忧民之感。”
卫欢说得艰难,品画于她而言有点强求了,但她看阿泾的画,便大致都是如此所感。
院中闻言一片沉寂。
正在卫欢愈发尴尬的时候,台上博士却喟然一叹,“无怪乎镇国公言卫六小姐聪颖过人,今日初见,便知为真。”
“墨的浓淡便是以一种心境勾勒一种意境,水墨之语最是难品。未料得卫六小姐竟从中所感与乔相及应大学士同番心得。”
“屏上之画乃祭酒大人所绘,不知祭酒大人是否也赞同此子所言?”
卫欢只觉得脑袋又嗡地一下,什么,这画竟是越琅所绘。
在场的监生也同脑袋一震,乔相爷和应大学士可是学子文人楷模。
如此说来,岂不是……在场的监生想着面色一变,对着小姑娘眼中收起了几分轻看。
这画确是越琅所绘,但却不是他素日所擅的画风。
卫欢赤子之心,前世如此,今世料想也如此。他思循着从此道入手,却不知她现在竟就感触如此之深。
越琅袍下的手紧了紧,那便好。
此世他先出现在她眼前,他便能依着一步步以绝那人后出之患。
即便他知道自己做的事确不明智。
越琅扬起淡笑,“确是如此,此学子甚得画中之意。”
院中监生一片哗然。
台上各位大人也尽皆相视点头,却瞧见一位小监生举手示意。
小监生年龄看着也尚幼,约莫只比卫欢大五六岁,清秀干净。
此刻站与卫欢同列,举着手,一面盯着卫欢看,小脸却是微红。
院中其他监生见状,竟也纷纷举起了手,奇怪得很。
郁证知站于台下,误认为学子们尽皆想各抒己见。
便指着率先举手的小监生,“这位学子,可是也因此有感?”
小监生却摇了摇头,见到卫欢也扭头看向他,小脸憋得愈发通红,“先生,小师妹初来就学。”
“学子自请作为引途星,以助师妹更好地融入国子监。还请先生同意。”
“噗呲。”
却是隔着老远的应杭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国子监的引途星,旨在就学和日常上帮助年龄较幼的监生,譬如功课背书,会讲议目,可谓极能促进师兄弟间的感情。
但国子监士族子弟,大多性情高傲,极少愿意当甚引途星。
像今日踊跃自请情状,倒是数年难得一见。
小监生话音刚落,后头又有一少年朗声道,“先生,许师弟年纪小,怕是也照顾不来小师妹。弟子自请成为小师妹的引途星,望请先生允了。”
“先生,弟子功课比林师兄好。小师妹初来就学,书经定是识不全,还请先生考虑弟子为引途星。”又一爽朗少年扬声道。
卫予动看着这帮师兄弟,脑门青筋都快出来了。
应杭还嫌事少,硬扯拉着卫予动不让他出列。
自个笑着冲卫欢挥挥手,便道,“卫师妹,应杭师兄在这。先生,弟子与小师妹乃旧识,于情于理,弟子作引途星都较为合适。”
卫欢生得小胳膊小短腿,一个扭头再转头,怪自己矮得都没见着各位师兄的脸。
只听见不同声线的少年调,及一直伫立在自己眼前的越琅和郁证知。
郁证知也是被这群学子闹得没脾气了,素日里师兄弟争斗得国子监舍顶红瓦都换了几回。
今瞧着如玉琢的小姑娘,一个个跟胸口上挂烧饼似的,热心肠。
摆摆手,便沉声道,“各学子,静。”
“今日见各学子如此情谊深重,颇感宽慰。既是如此多人请愿,不若便让卫学子自选引途星即是。”
说罢便温和看向卫欢,“卫学子,可有想与之共进学业的师兄?抑或监元师兄也可。”
监元,国子监各院课业第一的学子,与之学习是大有进益。
卫欢略一踌躇,望着屏上之画,摇了摇头,糯糯道,“先生,弟子想请祭酒大人当引途星,不知可否。”
卫欢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巴掌大的小脸上,眸内如盛满星辰碎光,还带着一丝忐忑看向越琅。
郁证知未料得卫欢提出此请,便也静待越琅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