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个夸完猪后,谢耘继而低声嘀咕道,“我这撒谎为得还是谁呢,黑地里鞠躬,没人领情了都。”
越琅此时正接过唐堂递来的里衣,穿将了上去。寒凉一个眼色,谢耘便认栽地去端了茶水过来。
却见越琅修长的手接过素色茶杯,转瞬便递至了卫欢小嘴边。
卫欢方才哭得久了嗓子有点干,顺着越琅的手再自然不过地将茶水饮了下去。
越琅很少受伤,即便受伤也皆不当是事儿,性情淡漠如水甚至让他忘了自己会疼。这程度的受伤对他而言,还比不上眼前人儿的一丝难受来得疼。
谢耘在旁看得啧啧称奇,却也未忘正事,“挟着卫六小姐的那伙人应是大荒部落之人。听季执那般形容,为首之人很是像前年靠着武略被举荐而上的大单于。”
“郝伏?”卫欢娇生生道。
“便是郝伏。”谢耘一个响指,“卫六小姐也知,那应是此人。镇国公爷可去到了满城,传了书信回来,原是被诓着过去的。”
“只是不知,卫六小姐身上有何特别之处,让大荒部落的人如此大费周章。”
眼前少女,泪水冲涤后的双眸涟漪缭乱。此副面容无需粉黛便已旷世,使得谢耘问完那话后,谢耘便觉这天下,最不讲道理的便是美貌。
但又一拍脑瓜子,越琅其人,你敢信,那么多女子投怀送抱,若声色能动,他何需一步步守着小姑娘。
卫欢看着眼前奇奇怪怪神色莫辨的谢耘,心下又对传闻暗叹了几分,便转向越琅,“大师哥哥,大荒部落也正在寻水源。”
“阿欢听那郝伏说道,若再寻不至水源,大荒部落便要举部迁徙。他此行来礼城,找那懂得地脉寻龙觅水之人。”
越琅听着蹙眉,谢耘却先拊掌叹道,“这下好,一个大旱赶跑了大荒部落。以后可以少打几回仗,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此甚爽。”
“卫六小姐也莫担忧,虽有几人跑了,但礼城现下戒备森严。就算一时抓不住,他们也不可能再伤及卫六小姐。”
卫欢一副眉头打弯得,谢耘以为她还在惊怕,好言安慰。
却是越琅,约莫猜得出她心中所想,“阿欢莫担忧,为师可为其寻得水源。”
“大师哥哥?!”卫欢惊诧地瞠圆了小眼。
迎着谢耘那一副见鬼的神情,越琅轻拍了拍卫欢小脑袋,又缓缓道,“大荒部落无水,堪比颈上悬刺刀。”
“大荒部落于凉西,本就是潜在的威胁。这般悍部,若有人不愿迁离,群起而围满城,悬刀之人的战力怕满城一时也无法坚守。”
“与其让满城的兵士百姓折损,不如将麻烦利用起来。于民生有益,于自己也有助。”
“说到底,这毕竟是谢帅的方寸之地,谢帅应当知晓如何谋事才是。”
清越言语澈澈如溪涧清风,使得谢耘一震,却是灌顶有醍醐,“琅王此言有理。但这谋事,怕是无水源便无法言议。”
“稍后本王将地形图予你便是,其上可有水源之处,已标识出来。”
越琅越是说得风轻云淡,谢耘便越是服气了。
怎么讲,也不枉这些年他就未胜过这僧人一盘棋便是。
一旁的卫欢,此刻眼神便似明月当空,异常光亮。
大荒举兵,满城城陷,大师哥哥竟都能一一推想而出。若前世大师哥哥也在礼城,那些兵荒马乱便不会发生了罢。
几句话言毕,越琅却半垂着眸,眸色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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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知道有人护着,许是这趟心事也算了却,卫欢这觉睡得可沉。
这些日子为了赶路方便,她一袭男装。日不曾换,夜不曾除,榻上歇息之时也未将外袍脱下。
也幸而如此,郝伏带走她时,倒也未觉察出甚端倪。
不知轻柔的月光已成炯碎的日光,卫欢便迷迷糊糊又听到谁在耳旁叫唤了几声。
再闻一无奈的叹息,那人用披风轻轻裹着自己,掀掉了薄衾。好似抱起了自己,动作却小心翼翼地又让卫欢也分不清是梦着还是真得。
好似响起了细微的言语交谈声。
又似换了个怀抱,那般熟悉的清冷气息。卫欢哼唧了两声,很快又再度睡熟。
须臾,一股熟悉的树脂味儿飘着来到了她鼻尖。
卫欢这下可精神了。凛然睡意全无,鹿儿眼猛地一睁,手扑腾得便打到了越琅身上。
越琅倒怕人儿一个扑腾,把自己摔了下去,隔着披风又抱紧了几分,“阿欢,可是梦魇了,睡不清醒?”
卫欢这才看到,竟是已在马车上。眼前那般俊峭舒朗之人,不正是她大师哥哥。
一时有点恍惚,卫欢脑袋转了一圈。
看到偌大的马车对面,还坐着谢耘,此时正举着两张易容脸谱端看着。瞧见卫欢望过去,还好笑地跟她打了打招呼。
脑袋还是未给她什么提示,卫欢憨憨道,“大师哥哥,今日初几来着?”
“这问题我会,今日初五。”谢耘一派老兵油子便逗起了小姑娘。
卫欢点点头,日子没错。小手拍了一下越琅大腿,憨憨又道,“大师哥哥,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呢。”
“回西京。谢某沿途护送,卫六小姐可有觉更心安?”又是谢耘答道。
卫欢小脸一皱,为何她还是不明,“阿欢睡了一觉起来,大师哥哥就不用迎佛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