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时正若有所思,听见这话,下意识往草丛里望了望。
“那条蛇,消失在了草丛里。”
有知青被蛇咬了的消息掀起了一点波澜,中午,大家在田地里把草丛里翻遍了,也没找到那条蛇。
大队长安慰自己,可能是已经回山上去了,顺便交代大家上山挖野菜时要小心。
申宁混迹在人群中间,心情颇佳。
始作俑者都一时半会动弹不了了,那扫盲班应该就不会出事了吧?
接下来风平浪静了三天,申宁在扫盲班里努力不瞌睡,也认识了好几个字。
终于,又到了谢温时讲课的这一天。
来时还是天气晴朗,刚上课十几分钟,外面就下起了暴风雨。
乌云压顶,雷电从铅块般的云里霹雳啪嗒地窜出来,炸响一道白光,把整片天穹都照亮了。
雨丝斜斜射进食堂的门口,刚开始还好,后来雨势越来越大,门边的队员不得不关上了门。
“这雨咋这么大,等会儿可咋回去啊?”
本来安静的食堂里都是议论声,还有鞭子一样打在地上、房顶的雨声。
连同房顶,都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申宁时最开始发现屋里漏雨的,一滴雨落在她的额头,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房顶的裂缝。
裂缝里水痕湿润,不断地往下滴。
她急忙站起身,这一会功夫,肩头脑袋已经湿了一小片。
“漏雨了!”她对谢温时喊道。
两人都在食堂最前面,这一片的房顶坏得最严重,谢温时的衣服也被打湿了。
他眉头微皱,声音依旧不急不徐,“大家都换换位置躲雨,别被浇湿了。”
说完,自己也搬着木板换了个位置。
有人喊道:“谢知青!要不今天别上上了,我们赶紧回家去吧。”
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停不了,现在不回家,还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回去。
谢温时从门缝里望了眼外面的倾盆大雨,点了点头,“也好,那大家想想怎么回去吧。”
知青点的位置离食堂最远,走路得二十分钟,他不打算冒着这么大的雨冲回去。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翻开笔记本静静写作。
周围一片混乱嘈杂,只有他周围的一小片空间仿佛是静止的。
申宁悄悄凑过去,小声问:“你不回去吗?”
谢温时瞥她一眼。
前几天他没来扫盲班,倒是听宋雪洁说,申宁听得很认真,再也没有犯困。
只是不知道,这个改变是因为谁。
他神色淡淡的摇头,“申同志快点回去吧。”
申宁家离这儿不远,以她的速度,冒雨两分钟也就回去了。
申宁却摇头,“我不走。”
谢温时便没有再开口,他安静写着自己的文章,仿佛申宁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不存在。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雨水打在地上,都激起了白雾似的水蒸气。
有人脱下外衣蒙在头上,一头扎进了雨幕里。
不到半个小时,见大雨没有变小的趋势,大家陆陆续续咬着牙,冲进了水帘洞似的雨幕里。
偌大的食堂只剩下谢温时和申宁两人。
谢温时沉浸在喧哗又寂静的雨声里,眼里只有文字,自然没有关注到申宁痴痴看他的眼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手中笔尖一顿,恍然回神。
他一抬眼,才发现其他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申宁,正坐在面前撑着腮看他,看得肆无忌惮。
谢温时身体微微后仰,放下手里的纸笔,走去推开食堂的门。
雨水一下子泼进来,打湿了他的鞋面。
雨还是很大。
他转过头,又问了一遍,“你不回去吗?”
申宁摇头,却问:“你不走吗?”
她正想说你可以去我家,他却像猜到了似的,率先说道:“我今晚就在这儿休息。”
申宁失望地垂眼,脑袋搁在手臂上发呆。
谢温时这话不是假的,既然回不去知青点,那总不能一晚上不休息。
他把食堂里几个板凳铺在一起,搭成了一个简陋的床,便躺了上去。
这个“床”过于简单,又硬又硌,甚至连翻身都不能。
他闭上眼,双手叠放在腹部,本以为自己在旁边有人的情况下,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睡着。
没想到,很快,他的呼吸就平稳均匀起来。
申宁把油灯吹灭,便轻手轻脚走到谢温时面前。
她想起,小的时候他睡相就很好,安安稳稳睡着,还会把她抱在怀里。
可那时候她是只小猫咪。
申宁叹了一声,身体蜷缩,地上高挑的少女便变成了一头高大的黑豹。
黑豹浑身皮毛漆黑亮泽,像上好的绸缎,流畅的四肢和肌肉线条像顺滑的笔触,没有一丝生硬。
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如两颗透亮的玻璃珠,在夜间散发着莹莹的光。
她人性化地张嘴打个哈欠,伸展前肢,便伏在地上睡了起来。
那条毛茸茸的黑色尾巴,悄悄递到谢温时的胸前。
而后黑豹满足地闭上眼睛。
谢温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幼时那只黑猫调皮地钻进他的怀里。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门外宁静,雨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