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勤得简直有点讨好的意思了。
他心中惊诧,隔老远听了听,听见两人围绕着写文章的对话。
“谢哥,你觉得我这句写得咋样?”
“挺好的,要是在开头插一句语录就更好了。”
“哦哦好,你看这句语录咋样?”
“好是好的,就是不够文采,我研究过市报,他们喜欢引用红色诗句的。”
“啊?那你说哪句好?”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吧,这句比较适合。”
王松在稿纸上刷刷写了两笔,愈发敬佩,觉得奖励的自行车离自己又近了一步。
等晚上下班时,他被万主任拉到一边。
王松摸摸肚子,“万叔你拉我干啥?我都饿死了,要回家吃饭!”
万主任背着手问:“你和小谢关系变好了?”明明上午,还是一副酸溜溜的样儿。
要是上午问这话,王松肯定摇头,但现在问,他乐呵呵点了头。
“是啊,谢哥写文章真厉害,还主动教我呢!”
万主任摸摸下巴,对谢温时更高看了一眼。
短短一个下午,能让性子这么熊的王松都叫他一声“哥”,满嘴叫好,这个谢温时,真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
因为教王松改文章,谢温时有一份稿子没写完。
他钢笔在稿纸上停顿一下,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橙黄一片,已经是黄昏的时候了。
他站起身,把稿纸卷了卷拿在手里,扣上钢笔盖,便匆匆往外走。
谢温时去了县里。
进药店走了一遭,再出来时,他手里便多了一管药膏,这才准备回到红江沟大队。
回去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往扫盲班走去,食堂的门敞着,他站在门边往里望了眼,上面讲课的是宋雪洁。
谢温时在食堂里扫了一圈,寻找着那个黑色的高挑身影。
没找到。
谢温时一愣,期待的心情渐渐冷却下来,人呢?
难道是脚崴得太严重,起不来了?他想起她扭到的脚踝。
他眉头微皱,握紧了手心的药膏,转身离开。
上方的宋雪洁看见他昙花一现,心有猜测,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而谢温时找到小路,直奔申宁家。
院子里没有烤鱼的香气,申宁家院子围墙高,他也看不到有没有灯光,只好上前敲门。
“咚咚”两声,很轻。
屋里的人应该听不见。
谢温时正要再敲门,便听见里面屋门打开的嘎吱声,伴随着申宁清澈的嗓音。
“谁啊?”带着点柔软黏糊,像是刚醒。
谢温时一怔,轻声道:“是我。”
下一刻,便听见里面的脚步声骤然加快,院门一开,便看见了申宁那张美艳的脸。
晚上很黑,但她雪白的皮肤自带光晕,朦朦胧胧,珍珠一般。
她笑盈盈的惊喜,“你怎么来了呀?”
说着,手拉上谢温时的手腕,把他拉了进来。
谢温时被她的力道拽着往前,院门在身后关上的一刹那,恍惚间,感觉自己是被山间精怪引诱的书生。
如痴如醉,甘愿献身。
他在院子里站定,将快要跳出喉咙口的心缓缓吞下去。
他道:“我刚才去扫盲班看你没在,想着来看看你。”
申宁一愣,神色顿时心虚起来。
“我不想去了。”
下午的时候,全大队就知道了谢温时因为公社工作,不能再扫盲的事情。
她就是为了见谢温时才去的,他都不去了,她自然不想再去听那些让豹头疼的汉字。
谢温时看不清她的神态,只以为是因为她脚疼。
他声音放轻,低头看她的脚踝,“你的脚好点了吗?”
听见这话,申宁一愣,站在地上灵活坚实的脚一抬,“哎呦”了一声。
她伸出胳膊搭在他手上,得寸进尺道:“好疼,你扶我进去。”
猫猫就是很会顺竿上爬的。
谢温时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他伸出手,把申宁扶进了屋里。
这是他第三次进这间小屋,第一次进,是落水后被申宁带进来,第二次,是来给申宁道谢,如今第三次,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心绪,复杂难言。
屋里的摆设如一,墙上挂着弓箭、砍刀,被擦得干净锃亮,一看就是常用的。
那张他借穿过一次的狼皮大衣,也挂在墙上。
谢温时把申宁扶到炕边,看她坐下,目光不可避免地看到她身后的木头炕箱。
这次的木头炕箱上多了一盏点燃的油灯,旁边是把梳子,红色的塑料梳子,断了两根齿,十分简陋。
他不由得望了望她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到脑后,柔软漆黑,浓密得像是一捆密密匝匝的黑绸。
申宁晃了晃脚,拍拍身边的位置,“你坐!”
谢温时却摇摇头,“不坐了。”
进姑娘家的屋子就够出格了,要是再坐人家的炕,那真是耍流氓了。
他递出手里的药膏,已经被他的手温捂热,“这是药膏,可以治扭伤。”
申宁看着他手上熟悉的药膏,眨了眨眼,这不就是她之前给谢爷爷买的那种吗?
小伙伴这两天又背她、又给送药膏,她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大有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