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心道他才没那么傻呢,自己费劲巴拉地爬上椅子,必定会被坏蛋笑话的。反正使得是这个坏蛋的力气,只管可劲儿用!
“你、你要、要说什么?”潮生想努力跟裴慎谈,可开了口,眼泪倒是止住了,哭过后的哽咽却怎么止也止不住。
裴慎蹙眉道:“你今年五岁有余,怎得还哭哭啼啼的?”
潮生不想被他看低,便将脸上的泪痕也抹干净,站在椅子上,挺直了脊背,抬头望着裴慎。
裴慎并不喜欢心性怯懦的孩子,见他这般,满意道:“我名裴慎,字守恂,魏国公世子。”说罢,想了想补充道:“过些日子,便是新朝太子。”
潮生愣了愣,没想到他身份这么高,转念一想,这种人没必要骗他。
自己真的是他儿子。
潮生情绪都低落下来,心中沉郁,嘴上却不饶人:“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王俸上门的时候你没来?”
裴慎只消想到那一晚,沈澜何其危险,便忍不住神色冷峻,眼中薄怒丛生,他冷声道:“王俸已死,后台已被我连根拔起。掺和在其中的一干人等,尽数身死。”
潮生心头郁愤稍解,努力板起脸问道:“那你和我娘为什么分开?我娘落入江潮中,你没有寻她吗?”
被他这么一问,裴慎仿佛又见到了沈澜自长堤之上,一跃而下的那一幕。
他涩然道:“寻了许久,只是我以为你娘去世了。”
潮生心道我娘又没失忆,她既然没有回去找你,那肯定是你做得不对。
思及此处,潮生顺势问道:“你是不是以前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裴慎微怔,这个沈澜犹豫纠结了许久的问题,如今被放到了他面前。
裴慎哪里肯在孩子面前说自己与沈澜糟糕的过往,便面不改色道:“我和你娘的事自有我们两个来处理,与你无关。”
潮生更讨厌他了,只管皱着鼻子冷哼道:“我是我娘养大的,也与你无关。”说罢,便跳下椅子要走。
裴慎心知他骤然得知生父有异一事,看似愤怒惶恐过后还能条理分明地来问他,实则多半还没回过神来,思绪尚且茫然混乱中。
思及此处,裴慎便开口与他细细分说:“我如今与你母亲相逢,必要带着你们母子俩回返京都。”
潮生愣了愣,他不喜欢这个叔叔,也讨厌什么京都。才不要去呢!
“我不去。”潮生沉下脸,一字一顿道。
若寻常小童与他这般说话,裴慎早就走人了,可这是他与沈澜的孩子,又是他的嫡长子,裴慎待他自然有耐心。
“你难道不想当太子吗?”裴慎笑问道。
这般问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若是寻常小儿,只怕懵懵懂懂,可潮生不是。
颠沛流离的战乱,差点家破人亡的阴影,即使有母亲保护,潮生也过早的成熟懂事。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娘从不曾提过一次魏国公世子,可见娘是不肯叫他认父亲的。若潮生认了,娘一定会难过的。
潮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不想当什么太子。”
裴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想当的。”
方才潮生开口第一句便来问王俸强攻沈宅一时,可见他心里极在意此事。
度过了险些家破人亡的危机,若还没能生出出人头地的心思来,没有对权力的渴望,那便不是他裴守恂的儿子了。
“你已然六岁,是个大人了。应当知道将你和你娘欺凌得差点破家灭门的王俸,我却可以轻松摆弄他。”
潮生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只有拥有足够的权势和地位,才能不被人欺负,才能保护你自己,保护你娘。”裴慎淡淡道,“否则一个小小的浪头打下来,足够让你的生活尽数倾覆。”
潮生默然了很久,到最后也没回答。此时门外已传来急促地叩门声,随之而来的是沈澜急切的呼唤声。
“潮生?你在里面吗?”
沈澜一接到六子的禀报,匆匆赶来,却见房门紧闭,林秉忠和陈松墨候在门外一动不动。
“裴慎也在里头?”沈澜问道。
两人不敢欺瞒她,只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沈澜蹙眉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为何潮生会生气?竟要使人将你们赶出去。”
陈松墨头皮发麻,只一个劲儿的拿余光瞥房门,恨不得房门赶紧开了,自家爷也好早些出来解围。
奈何林秉忠耿直,只管老实道:“方才爷对小公子说,他是小公子的生父。”
这消息宛如一记重锤,打得沈澜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这个疯子!”沈澜惊怒之下,三步并两步冲上去哐哐拍门。
听她骂自家爷,陈松墨和林秉忠对视一眼,齐齐低下头去,恨不得就此隐身。
沈澜焦急叩门,却又竭力柔下声音唤道:“潮生,是娘,你将门开开可好?”
雕花柏木门终于开了。
沈澜即刻蹲下去,只见潮生眼睛红红的,心知这是哭过了。
沈澜心疼他,只管将潮生搂在怀里,慢慢地摩挲着他的脊背。
潮生本来早已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带着哭腔喊了声“娘”,又紧紧搂着沈澜脖子,任她将自己抱起来。
沈澜起身,狠狠瞪了眼裴慎,念着做父母的不能在孩子面前吵架,勉强忍着,只管抱着潮生往外走,边走边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