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姝神色微顿,一瞬间了然于心。
父皇与皇祖母虽是母子,话却比面对母后的时候还少。父皇讨厌皇祖母为他做的一切决定。
怪不得他会冷落姚美人多年,对楚言枝不闻不问。在得知御医是为她请的时候,内心也没有任何波动,对自己的责罚轻之又轻。
因为厌恶和不在乎,所以姚美人被御医近身看诊这件事,还没一个宫婢来得让他恼怒。
昨晚吃完面睡下后已经很晚了,楚言枝人小觉多,又受了折腾,辰时末才醒。
暖阳照人,红裳正在扫洒院中积雪,一回头看到楚言枝趿拉着鞋,裹着锦被扒着门框站着,吓了一跳。
“御医来了没有?”楚言枝眼巴巴地问。
红裳放下扫帚,搓搓冻红的手笑着把她领进殿,一边给她理衣服,伺候她洗漱,一边喜气洋洋道:“来了来了,正在碧霞阁给美人悬丝诊脉呢!来的还是太医院院判,刘太医!年嬷嬷在那陪着,要我过来守着小殿下睡觉,我这心哪静得下来?噗通噗通直跳,刚把各处该收拾的收拾了,又来扫院子……”
楚言枝刚漱了口,立刻要拉红裳往外跑:“快带我去看看!”
“哎呀殿下别急,鞋子还没套上呢!”
楚言枝边跑边提鞋子,到门口的时候,一时不留神被门槛绊倒了,她手臂撑着,“嘶嘶”直抽气,又马上爬起来,一步一停地往中殿那跑。
等到了碧霞阁,就瞧见小福子和小荣子都站在门口往里张望,楚言枝轻了脚步,也探头望,就见年嬷嬷一脸笑意地从外间轻步出来了。
年嬷嬷挥退小福子和小荣子,领着她和红裳往外走出好一段路,才轻声道:“刘太医在看诊呢!悬丝诊脉,多大的本领!可不敢惊动,万一差了分毫怎么办?小殿下,你也别在这等了,快去厨房用膳,嬷嬷给你蒸了兔儿豆包呢。等用完了,这边估计也诊好了,你再来看美人好不好?”
楚言枝也怕自己在这会添乱,捂着嘴点头,拉着红裳就往外走。
等出了中殿,走在去东殿的道上,楚言枝高兴地跑跑跳跳,和红裳说话的时候却又压低了气音,生怕自己的声音会传到碧霞阁去,乱了那位老太医的耳朵。
“娘亲会好的对不对?”
“会,当然会!”
“娘亲好了还能给我听我讲故事,还能给我绣锦鞋!”
“是呀,是呀!”
“娘亲还没有见过我捡回来的狼奴,等娘亲能下床了,我要带她来看看!”
“那恐怕会吓着美人吧?”
“娘亲胆子才没有那么小……”
进了东殿,绕过主屋,顺着青砖道走,眼前就是小厨房。
红裳去小厨房收拾碗碟拿膳食了,楚言枝踩着未化完的雪,走到大铁笼前。
冬日巳时的太阳正正好,不燥不烈,洒下的光像一抔温水,浸润着这雪后的琉璃世界。
阳光格外亲厚,即便隔着数十道冷峭刚硬的铁栏,还是恩赐般地照在了狼奴伤口斑驳的身体上。
他蜷缩在雪白的棉被上,手无意识地成爪状抓握着被子,脸也枕着被子,浓黑的两扇睫毛随呼吸在和煦的阳光下轻轻翕动着。
神情那么放松满足,像一只枕着大狗睡觉的小狗,好像那些伤一点也不痛。
他脏兮兮的,恶浊得如同一株长在阴沟的杂草。
但这株杂草,并不受暖阳的偏见。
第13章
教笨狼奴吃饭。
狼奴睫毛颤了颤,半睁开眼睛。
他似乎还并没有看清楚言枝站在哪里,就迷糊着眼睛凭气息朝她爬过来了。他到铁栏前停下,轻轻“呜”了一下。
楚言枝仰头看看太阳,再看看被子。雪水一化,被子濡湿了大半,他真能睡那么香吗?
见楚言枝不理自己,狼奴弓腰打个呵欠后,开始跪坐着舔伤口。他四肢还带着镣铐,手腕伤得尤为严重,被大喇喇的阳光一照,瞧着比夜晚时更让人心惊。
楚言枝有点不敢看他舔伤的动作,摸摸自己的肚子,问他:“狼奴,你饿不饿?”
狼奴知道她在对自己说话,却不理解她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意思,歪着脑袋看向她的肚子。
“你肯定饿了,你就是不会说话。”楚言枝点点自己的喉咙示意。
狼奴以为自己明白了,放下两只手,伏坐着仰起脖子,眯着眼睛张嘴轻轻“嗷”了一声。
他“嗷”完了,期待地看着她,拿额头碰碰铁栏,好像在等她夸一夸自己。
楚言枝看他仰起脖子,就怕他像昨晚上那样突然发出一声长叫。万一传到碧霞阁惊着老太医诊脉了怎么办?
她皱眉,食指抵在唇间:“不许叫!”
狼奴茫然地眨动眼睛,看看铁栏,再看看自己,不明白是碰铁栏让她不高兴了,还是叫的那一下让她不高兴了。
他爪子扒了扒地面,又拿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额头,嘴巴闭得紧紧的,嗓子里却有“咿唔”声冒出来。
脑袋还微微垂着,眼睛不看她了,盯着地面眨。
显然是不高兴她突然的训责,不满地要辩驳,但也不愿意真的忤逆她,想通过这别扭的举止讨好她。
楚言枝似懂非懂,蹲下来捧着脸看他:“你不高兴啦?”
狼奴不理她,那双澄澈得藏不住任何情绪的眼睛却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