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了一会儿。郭继祖响亮的打了个酒嗝,才开口道:“这也没什么,那崔小子是有备而来,咱们却是轻敌、没准备。所以城门口才会吃了亏。不过,我老郭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他能调查我,我还不能调查他?”
董达听他拉拉杂杂的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到正点儿上,正欲打断他,忽见外头一个小厮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还不等那小厮扬声回禀。郭继祖已经扯开嗓子喊道:“小六。你个猴崽子,给我滚进来!”
小厮听到这话,也不恼,很欢乐的滚了进来,草草的行了个礼,道:“嘿嘿,还是咱们别驾厉害。只听脚步声就认出了奴。”
郭继祖手里正拎着根烤羊腿啃着,听到小厮的话,直接将啃得光溜溜的骨头丢向他,笑骂道:“说你是个猴崽子,你还真机灵。行了,别废话了,赶紧说说吧。”
说到这里,郭继祖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身侧面无表情的董达,又加了一句:“也好让咱们董都尉见识下你这小子的能耐,没准儿,都尉一高兴,就提拔你进折冲府当护卫了呢!”
这话听着像是玩笑,但董达知道,这是郭继祖又跟他提条件了呢。
娘的,这个老狗,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往他身边塞人。
偏他非但不能拒绝,还要乐呵呵的接受。
忍着心里的各种不爽,董达很配合的上下打量着那个叫小六的小厮。
小六确实机灵,见状,忙又给董达行了礼,自我介绍道:“奴小六,原是四处流浪的乞索儿(即乞丐),衣食无着,那年冬天更是险些病死了,幸得别驾收留,不但活了性命,还能吃饱穿暖的过上好日子。
原本,奴想一辈子服侍别驾,但别驾说,好男儿当驰骋沙场,再有,奴、奴的父母皆是死于十几年前的东突厥之乱,所以,奴也想——”
说着说着,小六竟哽咽难言,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董达却没有丝毫的感动,他表情复杂的看着小六,又看看郭继祖,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郭继祖把小六这种深受他大恩,又无家小负累的人塞到他身边,是监视呢监视呢还是监视呢。
想寻个恰当的理由拒绝,除了郭继祖那一关不好过之外,人家小六还给了个说到哪儿都说得通的说辞——为父母报仇。
你说,他能拒绝一个至诚至孝的好孩子吗?
不能!
所以,董达故作有所触动的样子,点点头,“嗯,倒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好吧,若是别驾舍得,某就厚颜撬一回阿叔的墙角。你呢,到了我那里后,好生练本事,总有你为父母报仇、报效朝廷的那一天!”
贺鲁部动作频频,作为驻守西部的都尉,董达还是知道的。
其实,不止董达知道,郭继祖也心知肚明,他们都明白,西突厥迟早会犯唐。
郭继祖这次急着把新刺史挤兑走,也是想着,倘或鄯州没了刺史,便有他这个别驾暂代其职,然后他就能在西突厥之战中好好表现一把,立个功什么的,好歹把‘二把手’的帽子摘了呀。
毕竟他是跟着先帝上过战场的人,当年与他一个锅里吃饭的老伙计,要么得封国公,要么戍守一方,新君登基了,人家也是有权有势的肱骨之臣。
唯有自己……
好吧,虽然这个结果十之八九是自己‘作’出来的,可、可那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时至今日,他早已不是那个鲁莽杀降的土匪头子,而是个想拼一把、好给儿孙挣个前程的老汉。
把小六塞进折冲府,只是郭继祖诸多计划中的一个,董达虽是他一手提拔的,但是人就难免有私心,而且据他最近一段时间的观察。这个臭小子,脾气见长不说,竟也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被自己培养的心腹算计,这是郭继祖绝对无法容忍的。所以,他把小六送过去,一来是安插亲信,二来也是敲打董达。
现在看来,董达似是明白了自己的敲打,很好。郭继祖满意的喝了口酒,扭头对小六说:“听到了没有,董都尉收下你了,你个猴崽子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小六麻利的跪地行礼。
董达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郭继祖又道:“行啦,开始说正事了。小六,你说说,你在州府后街都打听到了什么?”
小六爬起来。躬身站在郭继祖身侧,低声道:“崔家的管事姓崔,是崔家几辈子的老人,他的父亲在京城做祖宅的大管家……崔郎君共带了八个幕僚。其中四个是崔氏族人,四个是积微学院的学生,哦。那个积微学院。奴也打听过了,听说是崔家开办的,崔郎君的娘子齐国夫人是山长……”
小六有条不紊的将他一天的努力结果回禀出来,只听得董达双眼瞪得溜圆,娘的,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呀,才不到一日的功夫。竟打听到这么多新刺史的事儿,有些还是极隐晦的内宅之事。
相较于董达的震惊,郭继祖就镇定多了,他眯着眼睛,继续拿着快鹿脯慢慢的嚼着。
小六还在回禀着:“……今晨,有个婆子来给刺史请安,奴看她的装束似是本地的,便去打听了一番。结果,她是西州程家的人。”
“程家?可是安西都护府副都护程处云?”
闻此言,郭继祖陡地睁开眼睛,一双昏黄的老眼中精光闪烁:难道崔家小子还和程家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