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只抓过她发尾的手,已经裹挟着冰冷的寒意绕到了前头,扼住了她的喉咙。
瞎子不仅不瞎,还不傻呢。目光垂落在她脖间的那只手上,自然明白眼下的情况了。倏尔正色,拎起那盏灯来,瞬间燃起火光。他改为把灯托在左手心,慢慢地,灯竟然自己飘到了空中。
云倾能感觉到自己脖子和身后紧逼的寒意渐渐消失。接着,她亲眼看到一个佝偻着腰,长发拖在地上的怪物从她身旁经过,走向了那盏灯——也可能是飘过去的,看不太清。
瞎子凭空画了道符咒,收尾时符咒亮起朱砂红,直冲那怪物面门。怪物就像垮塌的高楼般瘫倒在地,随着那抹朱砂色融入了灯光之中。
不见了。
瞎子迅速将灯收回来,姿势潇洒又利落。用手指敲了敲灯罩,似乎在警告里面的东西安分点。
会仙术,有六角凉亭,轻易就能降服怪物,长得还冷毅粗糙又显老,再看他动手时的姿态,还有他的高大壮实的身材……是那个瞎子没错。估计是他贵人多忘事,单纯把云倾给忘了。
云倾小跑到他跟前,一把攥住他的衣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套近乎:“大侠,没想到你会仙术!你好厉害啊!”
瞎子不以为意,只是那微微扬起的下巴似乎在表达主人的傲娇:“行走江湖,会点仙术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云倾顺着话夸他:“方才我应该是认错人了,我认识的那人肯定没你这么厉害。”
方圆几里的修道者他都认识,却不记得哪个是瞎子,多嘴问:“你认识个会仙术的瞎子?”
“对对!我是去年腊月二十三那天碰见他的,在天河水畔的长宁街,我记得很清楚,他的眼睛是灰灰的雾白色,”云倾故意放出信息引导他,“他也有一盏你这样的小灯,也会抓怪物。不光如此,那天街上所有人还都!……”
“都什么?”
“都……”
看着他眼里的坦然,云倾反而语塞。
“定格”的事,她从没向任何人提起过。而这个瞎子那么厉害,厉害到能不受定格的束缚,按理说一定会知道些什么才对。可他偏偏不记得那天,也不记得她了。试探到这一步都没反应,就算贵人多忘事,也不至于忘记自己曾经瞎过吧?
有蹊跷。
“都,都被他帅呆了。”
“……”
夜风吹不散瞎子脸上的无语。
他随手捏了一道朱砂红光,丢到云倾身上,像是施了什么咒:“看你这样子,不过是个普通人。你误入法阵,乱跑容易迷失方向。右拐直走三百步别回头就能出去了。告辞。”
告辞?
云倾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慌了。为了找他费了那么大劲,好不容易碰上,怎么能告辞!在这关头,她脑子转了又转,只恨自己没多的本事,平日里不务正业,看得最多的就是话本。
不过话本里提到过,出来历练的修道者,很多都是充满善心的,瞎子喜欢斩妖除魔,方才也好心救了她,一定是善良的人没错。面对这种情况,只要将示弱、撒娇、装傻三步配合进行,便能很容易地哄骗一个老实修道者……啊不是,是亲近!
哭和胡搅蛮缠乃是她的拿手技,骗人她更是得心应手,试试又不亏。
猛吸一口气,云倾的情绪说来就来。气从丹田起,全堵在了嗓子眼里,就像拥挤在一处的巨大能量,急需狂啸着发泄。宛如一壶将要烧开的水,全把那能量给转化成了小兽一般呜呜咽咽的哭声。
瞎子愣住,惊恐回头:“你怎么了?”
“呜呜……我一介弱女子,又不会仙术,武功还这么弱,我知道你肯定嫌我拖后腿。大侠你不用管我了,你去忙吧,你走吧,把我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
瞎子被她这“倒打一耙”打得措手不及:“我不是把你丢在这里,我已给你施法护体,只要你往右手边走三百步就能出去了,出去后早点回家便是。”
“可是这里这么可怕,不等我走完三百步,我肯定就要被杀了,我不要走哇——”云倾不管他说什么,越哭越来劲,从梨花带雨直接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说了已经给你施……”
“哇——”
“不是,你先……”
“啊——”
“别哭了行不行?”
“我都要死了你还不准我哭一会儿啊——”
瞎子脑袋都要炸了,故意冷脸吓唬她:“那你哭吧,哭的动静大了,招来一堆怨灵我可救不了你。”
云倾猛地一抽,果然停下了哭声,顶着红红的眼眶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什么是怨灵?”
“刚才在你身后的那就是。他们会根据呼吸和声音辨别你的方向,悄悄跟上你,吓死你,趁你魂魄无主的瞬间把你吃掉。”
跟上她?吓死她?吃掉她?
云倾气都不敢大声喘了,捂着嘴跑到瞎子身边躲着,再次抓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小声嘤咛:“大侠,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能不能跟着你啊?我好害怕,我还年轻,我要长命百岁的,我不要被怨灵吓死呜呜呜……”
她说话沾着鼻音,有点闷闷的,但声音本身清脆悠扬,似那山涧清泉叮当响,既不太腻,又不太冷,听起来虽聒噪,却也有些可爱。
到底不过是个懵懂无辜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