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领着聿公子打门前路过。云倾就站在宽宽的门缝这头,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开。
来送饭的老宫女整日偷懒,偏傍晚时,饭送过来,正好瞧见云倾坐在门口,直接放下饭盒就走了。云倾不敢回里头去,怕看见一直挂在梁上荡来荡去的尸体,拿起饭菜就在门口吃了起来。
没吃两口就吃不下了,甚至有点反胃想吐。这些饭菜本就难以下咽,又冷又馊,果腹都困难。
幸好天气暖和,晚风吹着不至于太冷。唯独可惜的是院子里没人点灯,屋里也是一片骇人的漆黑。渐渐地云倾有点害怕,无助地缩成了一团。
草木晃动皆如鬼影,她哭着把脸埋在胳膊下,不敢再抬头。
就这样在门边僵硬地坐了一夜,次日,天不亮,昏暗压抑的天色好似永无休止,让她心中恐慌加剧,她实在无法忍受周围的一切带给她的恐惧感,吃力地拉开大门,跑了出去。
此地本就偏僻,她跑了好久也没碰见什么人,但外头的小路上,走几步就有温暖的灯光,让她很喜欢。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知道前路永远比身后要明亮。
直到她终于失去力气跌倒在了某处,从头到脚像是被抽干了精气,再也爬不起来了。
按照命簿所写,她会在这里死亡。
她慢慢闭上眼睛。
汹涌的疲惫感来临,应该能好好地睡一觉了吧。
“喂。”
来人毫不客气,一脚踹在她身上:“谁准你趴在这儿的!”
她受到惊扰,再次睁开干涩的双眼,没想到竟然看到了昨天那个拿着纸鸢的男孩。
她记得,那个太监叫他聿公子。
阿聿在她跟前蹲下,似乎是也是刚认出来:“你是公主?”
她嘴唇翕动,说不出什么话。
“看你过得这么惨,怎么感觉还不如我呢。”阿聿有些嫌弃,“我叫阿聿,你呢?”
云倾没有自己的名字,眨眨眼睛,软乎乎的脸蛋贴在冷冰冰的地上,像一件干净漂亮却蒙尘的宝物,让人心生不舍。
阿聿问她:“我打算去河边玩一会儿,你去不去?”
云倾想说自己没有力气,却连摇头都困难,实在给不出回应。
阿聿以为她是哑巴,或者是个傻子,正打算走人,不再纠缠。这时,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而云倾手指微动,似乎是想爬起来。
阿聿心里一慌,捞起她拽着藏到旁边的草丛里,伸出手指抵在她嘴边:“嘘!”
她看着他肉乎乎的胳膊,香香的,好像是点心的香味,一看就很好吃,“啊呜”一口咬下去。
“嘶!”阿聿疼得甩开她,仍不敢大声,只压低了声音斥她,“你干嘛!”
云倾其实咬得不重,可怜巴巴地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蹦出一个字:“饿。”
阿聿一愣,接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被布包着的小酥饼:“你怎么知道我这有吃的……”
他是宁国送来的质子,待遇虽然没有那么好,但是比她强多了,这点心至少香酥美味,不像她的那些饭菜,狗吃了都怕拉肚子。
她狼吞虎咽地把小酥饼吃完,嘴里却咀嚼困难,嘴巴发干,有些难以下咽,喉咙直噎得慌,甚至咳嗽了起来。
阿聿怕她被人发现,慌忙捂住她的嘴:“不准出声!”
见她乖乖的,很配合,阿聿又问她:“还想吃吗?”
她点点头,舔舔嘴唇道:“渴。”
阿聿和她对视片刻,叹了口气,败下阵来:“算了,就当我死前做善事吧。等着!别乱跑。”说完,他又偷偷地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一会儿,他怀里揣着更多点心和一个小青苹果:“没别的了,水拿不出来。”
云倾不在乎那么多,抓起苹果就啃,结果没想到被酸得眼泪直掉,哇哇全吐了,扯着嗓子就要哭。
阿聿见状手忙脚乱再次捂住了她的嘴,吓唬道:“不准出声!你怎么回事儿,给你吃的还这样。信不信我把你扔进河里去!”
云倾被他吓得不敢哭了,撇着嘴直摇头:“不要。”
阿聿把剩下的吃的一股脑全丢给她:“都给你了,我走了。”
“等等!”云倾拉住他衣袖,“你去哪里?”
“我去河边。”
“我也去!”
“你不怕我把你扔下去了?”
“……”云倾犹豫了一会儿,见他真的要走,又忙说,“不怕!我也想去玩。”
她其实不是想去玩儿,只是想跟着他。他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又给她好吃的,难免让她喜欢。
阿聿说:“我是敌国的质子,但我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回宁国,也不在乎什么两国之间的关系,什么百姓。我命由我,不由任何人,我要去跳河,我要去一死了之,让他们全白干!你能懂吗?”
云倾当然懂了,她只是很少跟人说话,所以嘴上反应慢,又不是真的傻子。她的母妃刚刚死去,甚至无人发现。她明白什么是死亡。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死呢?别人的事情既然跟他无关,他为什么要因为别人而死。
怔然松开他的袖子,她很是不解。
“看把你吓得,都说了不带你去了。”阿聿并没有过多解释,真的撇下她走了。
不多时,天大亮,寻找阿聿的宫女在树丛角落里找到了云倾。她已经哭着把所有东西吃完了,肚子里很饱,饱得有点胀痛。满脸点心渣,地上还有被她丢掉的啃了一口的青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