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没听清:“公主您说什么?”
可是云倾忽然变脸,竟扬起嘴角说:“回府吧,晚上多准备些水果,今日玩得尽兴,口干。”
马车驶向公主府。
云倾呆呆地坐在里面,悄无声息地哭了一路。
她被困住了。
从唐昊死了之后,她的身体里就挤进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两个魂魄共用这一具身体。
起初她大多时候都在昏迷,由对方掌控她的言行。今日对方似是见她沉闷寡欢下去不像样子,才突然兴起让她出来走走。
她猜测这个奇怪的人应该是唐昊,但她无法与唐昊沟通,对方一直在回避她。
回到公主府,在这里她会稍微有些自由,可以多少随心意地做些事情。吃过饭,趁着夜色,她独自在高楼上散步,欣赏风景。
走到尽头,趁着没人注意,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栏杆,心里没有多想,因为想太多会被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发现。直接把手搭在栏杆上,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这可是三楼。
预想中的疼痛感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仰面朝天,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果然,她摔不伤。
眼底的狠绝一闪而过,云倾迅速爬起来跳进了旁边的池塘中。早在之前洗漱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只要她身上一沾水,头脑会变得清醒许多。
“扑通”一声,唐昊的魂魄从她身体里被迫剥离。
幸好附近守着不少下人,他们很快将云倾救了上来。云倾咳嗽着,浑身都湿透了,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第一句便是:“去把裴远慕放了,不准对他用刑!”
唐昊的魂魄肆无忌惮地站在众人之间,没有人能看到他,自然也不会知道他现在有多恼火。
唐昊一直藏在她的身体里,听到了王爷想要逼她嫁去赵家的秘密。见她整日怏怏不乐,专门操控着她的身体带她出去玩,让她散散心。可是哪想到她为了救裴远慕,竟然宁愿搭上自己的命。
那她之前嘴上对他说的喜欢算什么?
唐昊那么突然的死了,她连一滴泪都没掉过,裴远慕不过是抓进大牢,她却一直在哭……
是夜,大牢之中伤痕累累的裴远慕被接了出来,安置在公主府外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里。
云倾刚落水,即便换了干净衣裳,身体也难免不适,神色憔悴地来找他,让丫鬟在外头等。二人一经对视,仿佛眼神之中已经诉尽了万语千言。
云倾到桌边坐下,沙哑着嗓子:“今日一事我无法跟你解释,你有什么怨言,恨我也好,我都接受。我来找你是想……”
“我不恨你。”裴远慕静静地站在一旁,打断她的话说,“也没有怨言。”
云倾有些烦闷,用手指揉了揉额头,叹气道:“我要成亲了。”手指动作顿住,“嫁给赵公子。”
裴远慕眸色微颤,没有说话。
云倾苦笑:“你还真是反应平淡,若是唐昊肯定得闹个不停。你对我说七夕那夜他擅自逾矩,所图不轨,我虽生气,但也能想象到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事。他和你不一样,他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他很精明,目的性也很强。”
裴远慕垂眸:“公主很想他吗?”
云倾愣了:“我不知道。他死的第二天我爹便来找我,通知我,让我成亲。我脑袋很乱,意识也不太清醒,有时候甚至觉得唐昊就在我身边,他的魂魄还在……”她笑了一声,“我是不是疯了?”
这是他们两人自相识以来,难得友好又冷静的对话,谈的却是唐昊。
云倾一定很喜欢唐昊,所以才会让唐昊成为如此不同的偏爱。
裴远慕头低得更狠,不知道在逃避什么。
云倾本来也没打算让他回应。她习惯了说什么都有人无聊地捧场,碰上裴远慕这样不给面子的,反倒轻松。目光偏移,她看到他袖子里努力缩着的手,好似缠着包扎用的细布,问他:“你手怎么了?”
裴远慕立刻警惕地闪躲开:“没事。”
云倾紧着眉头:“伸手我看看。”
“……真的没事。”
云倾直接起身上前去摁住他,抓起了他的手腕。衣袖滑落,露出他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细布之下,隐隐还透着血迹。
云倾错愕不已,又去看他另一只手,也是一样的遭遇。
“他们动用私刑?”云倾头脑不清醒时,明明只说了三十大板,何时说要用拶刑。
“没什么大碍,好好调理还是能用的……”裴远慕平静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沉重,像是在反过来安慰她,“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他是个琴师,邀月楼十年光阴,弹琴是他的本职,也是他的寄托,他厌恶着自己肮脏而卑贱的身份,唯琴音能带来如明月般皎洁而无尘的慰藉,他是整个邀月楼甚至整个城里最好的琴师。
而今琴师断了手指。
云倾忽然就像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又往心口重重地给了一拳头,脑袋里嗡嗡作响,乱得她喘息难安。她受惊一般松开了他的手,注意到他略有受伤的眼神,只能捏紧自己的衣摆。
对他们两个而言,她的错已经够多了。
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她说:“早点离开这里吧,城里快要变天了。”
“那你呢?你也离开吗?”裴远慕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