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宋远慕又不乐意了，脾气冒上来，直言：“不说了。”
一说话唐愿就来打断，碍眼的东西，他还说什么。
云倾目光微动，语气无奈地主动开口：“你就算烦方大师也不用这么耍性子吧，他嘴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算了，汤圆，你把方大师领走，别让他在这找抽。”
正在看热闹的方六文无辜被中伤：“我？我怎么了我！”
唐愿走到方六文面前，不客气地伸出手：“请。”
“嘿，我这倒霉催的……”方六文很忌惮唐愿，老老实实把手里的茶放下，跟着他往外走去。
“嘴贱”的方大师没了，“碍眼”的唐愿也被她支走了。房间里静得过分，楼下和街上热闹的满是烟火气的声音从窗户爬进来，似近非近，似远不远。
云倾和宋远慕都没有说话，直到确定唐愿和方大师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云倾才开口：“满意了？”
宋远慕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就着凉茶也不嫌弃：“看来你也没有那么信任你的影子。”
云倾想说她谁也不信，可一开口，又忍不住掩嘴咳嗽了几声。
宋远慕手的动作比脑子快，已经越过桌子抓住了她的手腕，指腹将她按住，强行为她把脉。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听他说：“你脉象不对。”
她一惊，忙将手抽回去藏在袖子里，面染愠色：“光天化日，这可不是在梦里，若再敢动手动脚，我定将你头砍了去！”
宋远慕被她误解，不禁耳根发红。无论如何，轻薄她的行为总归还是他理亏的：“我！……我，我当时……并非有意。”话的尾音如涟漪般荡漾了很久，宋远慕又补了两个字，“抱歉。”
和以前敷衍不走心的“抱歉”不同，这次他别扭极了。
云倾不言，低着头又咳嗽好几声才停下。
宋远慕看着她脆弱的模样，心中烦躁更甚。
其实相比接受藤萝就是二公主的事实，他更难接受的是她紊乱的脉象，情况实在不容乐观。病重的公主，竟然真的如看客期待的那般……命不久矣。
苏映星说，那天法阵破洞下雨，云倾本来是在屋里等着的，后来自己顶着个破席子便跑出去找他们，所以才淋了雨。她知道是王寒生弄坏了法阵，气得当场拔剑，语气里分明对他很关心。
如果不是因为唐愿突然出现在梦里，他与她的关系本不该如此僵硬吧。就算她是为了冥灵才接近他，对他好，但至少……
又叹了口气，宋远慕坦白：“我心有魔性，从我修道开始便有了。我不知心魔从何而来，但过去总能及时遏制。那天在梦里心魔失控，脑袋里多了很多奇怪的记忆，对你说的那些话……我现在自己也解释不了。我师父认为，可能是我被凶灵打伤，所以才导致心魔趁虚而入。总之，吓到你了，抱歉。”
云倾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听他态度好了，她自然也就没那么冷漠。又往他脖颈处扫了一眼，别开目光，低声回道：“借口。”
宋远慕以为她不信：“真的！我没有骗你。”
“说的话解释不了，做的事也解释不了，若人人都像你这么推卸责任，这世上干脆不要律法也不必讲规矩了。”
“我，我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
云倾似怒非怒，似怪非怪地嗔他一眼：“你把账都算在心魔头上，合着心魔不是你的？”
宋远慕被她这一眼撞进心里，砰砰直跳，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还羞了起来：“……是我的。”
何止是他的，就连很多话，很多事，也都是他心底早就存在的念头，心魔的出现不过是放大了念头，抹去了理智，让念头化作了实际行动。在这一方面，他真怪不到心魔头上。
云倾突然转过来面对他，扬着下巴质问：“如果是别人呢？”
“什么别人？”他一时没能理解。
她瞪着如水的明眸：“若换成一凶猛的大汉，你也敢朝人家失控？”
宋远慕哑口无言。
和腊月二十三日那天不同，在梦里的时候他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云倾是谁。这应该是跟梦里难忘的香气有关，让他狂躁的灵魂变得平静的是云倾身上的味道。
不得不说，确实很好闻。即便在此刻，他们俩隔桌而坐，他也依然能闻见淡淡的，很香。
“早在腊月二十三，我已经在凶灵面前失控过一次了，但那时……我杀了他。”宋远慕顿了顿，“我都想起来了，你那天见到的瞎子的确是我，我带着凶灵离开你之后很快便失去理智，大开杀戒。此举犯了修道者的忌讳，因此我师父才将我的记忆封锁，不愿我记得。”
同样是失控，有没有她的存在让失控走向了两种极端。一种是极致理性温柔，一种是极度狂躁嗜血。
云倾将信将疑：“你真的都想起来了？”
“嗯。”
“那天的……”
“时间定格，”他接话，“我也想起来了。”
关于定格这事，方六文那老不正经的颇有见解。方六文一生周游四海，又擅占卜问卦，还会开天眼，曾宣称自己见过青龙真身，并非谎言。
在他看来，这世上有法力灵力者众多，但大多受困于种种条件，单是各界之间的条约律法，就能让本事滔天的仙人对人类的一生无可奈何。能如此大摇大摆地对人间众多生灵造成巨大影响，且多是些有悖常理、不讲规矩的行为，做完后还不受六界惩罚，除了冥灵怕是没别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