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似笑非笑的说来试探, 谁知陆郁登时严肃了面色, 拱手正色道:“臣请殿下勿再做此笑谈。”
李御挑眉望向他, 陆郁顿了顿才认真道:“臣多年未曾照拂枝枝,以致她多受了不少苦楚,每每想起,已甚是愧疚,余生只想和她两人相伴,臣意甚坚,请殿下勿要轻看她,也莫要轻看臣。”
李御眯起眸子打量着陆郁。
自己一句说笑的话,便引得他如此认真的态度……
也唯有和绫枝有关的种种,才能让陆郁如此敏感。
李御笑道:“就算你真心待她又如何?一纸婚约,就能让她在京城立足吗?”
陆郁沉默。
最开始的狂喜渐渐褪去,陆郁也已经开始思索二人以后的走向。
他是定然不会让绫枝受委屈的。
叔父那边儿给他指了亲事,陆郁对此做法始终颇有微词,叔父对他有恩,但他绝不愿用一生的婚事偿还。
但陆郁倒是不怕得罪叔父,毕竟他如今扶摇直上,在朝廷上渐渐崭露头角,日后自有可以报答叔父之处。
可母亲呢?
陆郁揉揉眉心,觉得头疼。
他对手握权势的叔父并不惧怕,但对自己母亲,却忍不住心里有几分担忧。
当时母亲听了他和晴柔的婚事后,倒甚是开怀,似乎他今后有了后盾般,可如今的绫枝,只不过一介孤女,他自然不介意,可母亲定然会长吁短叹,为他丧失了那般好的成亲人选而痛心遗憾。
陆郁深知母亲寡母带子的不易,这些年寄人篱下,母亲一直提心吊胆,直到他中了探花,才略微松了口气。
他想让母亲展颜。
“孤倒是有一法子。”看陆郁久久未曾说话,李御便笑道:“不若让周度认她做干妹妹,如此一来,最低也是个县主的身份。”
周度本是军营的中尉,从入营便跟了李御,如今因军功刚封了郡王,亦是李御心腹。
若绫枝能和此朝廷新贵扯上关系,这婚事自然更门当户对,想必母亲和叔父处,阻力也该小几分。
这建议乍听之下,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陆郁思索片刻,沉吟笑道:“多谢殿下为臣费心,臣回去……还要问问枝枝的意思。”
*
陆郁的种种担忧筹谋,并未在绫枝面前泄露半分,平日里两人偶尔也会出来逛逛小巷,如同最普通的少年恋人,买些胭脂水粉,绫罗衣衫。
绫枝在嘉兴街上的小铺上试了试成衣,店家觉得这小姑娘甚是娇俏,还特意给她梳了两个圆呼呼的发髻,看上去倒比平日里可爱娇小几分。
陆郁含笑望着,眸光温柔。
“客官,”那做成衣的掌柜一看这情态,便知是少年夫妻无疑,笑道:“你家娘子身姿清雅和你甚是相配,但长得却娇美,皮肉又生得白,娇俏点的衣裳,也适合她穿。”
绫枝脸一红,刚想出言澄清,那厢陆郁已含笑开口道:“您所言甚是,将这几件都包起来吧。”
绫枝胸口怦然狂跳,一时低着头,脸颊红如榴火。
也不知郁哥哥嘴里的所言甚是,是指人家前一句说的你家娘子,还是后一句适合衣裳。
正胡思乱想琢磨着,陆郁含笑调侃的语气再次响起:“为夫给你买的衣裳,还不亲自拿好?”
少年眉眼清冷,竹香浅浅掠来,看着眼前递过来的衣衫,绫枝蹭一下红了耳根,理都不理陆郁羞愤逃离,只听得身后响起掌柜善意的笑声。
“以后别乱说话。”绫枝面红耳赤:“你从前不是轻薄的人。”
陆郁一瞬不错的望着她,低笑一声:“看来纵使是青梅竹马,枝枝也并不完全了解我。”
绫枝闻言要去捶他,却被陆郁捉住了手腕:“我喜欢看你穿我们一起选的衣裳。”
陆郁目光深深望向绫枝侧脸,语气暗哑:“以后到了京城,枝枝便可每日穿与我看了。”
二人并肩往前走,一家铺子廊下围着不少人,仔细一看,竟是一家翡翠铺子。
这些人议论的,并非是店中的翡翠,而是架子上古朴的石头,这些或深或浅,或灰或红的石头陈列在多宝阁上,大小不一。
“客官可是要赌石?”看陆郁凝目,那掌柜忙笑吟吟道:“这可是刚从云南进的货,据说里面有几块应是上好的水色碧翡翠。”
绫枝侧头道:“只有几块石头有吗?它们可是一个价?”
“是啊,全看运气,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那掌柜嘿了一声:“世间事不皆是如此吗?有时候不赌一把,你都不知能开出多大的彩头。”
“客官可有什么心事,若开出好彩头,心事也定然可成……”
陆郁垂下眼静静看着那架上的石头,淡淡一笑道:“掌柜,我选一个——枝枝,你想要哪个?”
绫枝端详了一番:“我选第二层架子,郁哥哥,你再来选一个吧。”
”那——我选灰色的那块。”
那石头看起来甚是平平无奇,上头布满暗暗的红纹。
望着那即将要被割开的原石,绫枝轻轻呼出一口气,心中忽然暗暗想,若是郁哥哥挑的这块石料能开出成色好的翡翠,那他们到京后,定会一切顺利无虞。
这念头刚掠过脑海,掌心便是一紧。
侧眸看去,陆郁清俊的眉眼恰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