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郁含笑谦恭:“这都是殿下果断缜密,还有千章兄从中斡旋,臣只是在尘埃落定后才现身江南,实在不敢居功。”
李御黑漆般的眸孔深深望着陆郁,开口道:“孤既说了,自然会应你,阿郁不可过于自谦。”
陆郁等的便是这句话,他心定了定,笑道:“若是私事,臣无所求,但臣眼下还真的有一事,要说与殿下。”
正在此时,有一金吾卫走上前,俯身轻轻对着李御耳语几句。
李御皱起眉心,微微摆手示意陆郁暂停,随即随那人大步走出殿外。
陆郁几人对视,不由得有几分纳罕,毕竟殿下一向以国事为重,甚少因旁事中断。
今日却是怎的了?
李御急匆匆出来,可到了那金吾卫所说的地方,看到那抹碧色身影,不知为何倒慢下了脚步,负手在池旁踱步。
绫枝今日又携玉来东宫,却仍是无功而返,正在落寞之际,忽看到李御正独自站在池旁的太湖石畔,未曾多想便惊喜道:“殿下!”
小姑娘语气里透着遮掩不住的喜悦,李御心头一顿,竟泛起几丝怪异的甜蜜。
想来小姑娘如今把他当做“好人”,看到好人,小姑娘自是想要多亲近的。
李御哭笑不得,却下意识的维持着温和良善模样开口道:“江姑娘,来东宫寻朝朝的?”
他这般淡然,似乎往事都已忘却,绫枝忽然不好开口说那平安符一事,思来想去,倒把脸颊憋红了几分,看上去,倒甚是柔美羞赫。
李御望着,怅惘之中,又有几分快慰。
人非草木,那段□□果真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小姑娘粉腮羞红,想来多少也有在念着自己。
李御正要开口,便听到小姑娘声如蚊蝇般细声细语道:“殿下,民女此番前来,是来归还殿下所赠之玉的。”
李御一怔,没曾想她竟会说起那玉,黑漆般的眸锁在绫枝身上,淡淡道:“一块玉而已……不必还,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他听说若有曾经相爱又分离的情侣,常常保留彼此信物,彼此间看上一眼,也算是慰藉。
他保留着平安符霜月冷,和绫枝保留着那玉一样,都是对曾经存在过的感情的认同,只要有这些物件在,那段江南记忆便未曾被抹杀。
谁知绫枝决绝走上前,双手捧着玉恭声道:“太子佩玉,民女实不敢有,如今民女完璧归赵,还请殿下成全。”
李御负手站在浓阴中,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是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却沉沉压在绫枝身上。
她只字未提从前种种,却执意将玉归还。
李御将那玉缓缓拿起,声音不由得冷了几分:“孤成全江姑娘便是。”
他说话的语气忽然变得冷冰冰,又有几分不怒自威,绫枝舔舔嘴唇,还是鼓起勇气道:“民女多谢殿下,既如此,也请……也请殿下归还民女之物……”
李御定定的望着她,倒好似颇为叹服的挑挑眉:“你的东西……好,你且说说,孤拿了你什么?”
他看绫枝来送玉,还未曾有多大的怒火,只当绫枝未曾见过世面,不敢要这价值连城的五色浸。
又听小姑娘要他归还,想来也是财物——小姑娘家资不丰,可如此直白向他这个一国储君讨要物件,还是让李御甚是好笑。
绫枝未曾抬头,仍躬身道:“回殿下,是平安符。”
日光照拂在竹林深处,落下层层阴翳,李御挑起的唇角冷冷顿住,甚是缓慢的打量着她,缓缓道:“你说什么?”
饶是绫枝,也听出了这四个字的冷意,她忙道:“殿下日理万机,臣女本不应因了这小小物事扰到殿下,但此物虽贱,却是民女针线……民女……民女……”
绫枝鼓起勇气才一口气道:“民女婚嫁在即,还请殿下归还。”
若是因了那物珍贵,她来讨要,李御还不觉如何,可偏偏,她将一切都说得那般清楚。
是因为那是她的针线,因她婚嫁,才来讨要。
他已步步退让,看在陆郁的份儿上,只想留一份念想罢了。
可她却连念想都要一干二净的讨回销毁——只是为了陆郁,为了陆郁不起疑心,这女人竟能决绝到这般地步。
李御胸腔起伏,冷笑道:“江姑娘说的平安符,孤怎么听不明白,也并不记得。”
绫枝一怔,无措道:“殿下……殿下最是心地良善的好人,还请殿下将民女平安符归还,民女愿绣别的物件偿还您……”
“笑话!”李御冷冷嗤笑,打断道:“孤贵为储君,还会私藏那平安符不成?”
偿还——她的针线,还不配和他谈偿还。
绫枝怔忡的立在原地,她没曾想李御竟会忽然如此冷冰冰,一时间也忘了要平安符的事儿,只是慌忙道:“殿下……您息怒……”
李御冷冷回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向议事厅。
他恨这女人,她的存在一次次提醒着他的求而不得。
贵为一国储君的太子殿下,在她面前,却是卑微的笑话。
李御眸中翻滚戾气,被风一吹才渐渐平静,他舒展眉心走入议事厅,却听到陆郁笑着和几位心腹正在讲平安符。
“我不佩玉不佩香囊,自然是为了留出位置挂佳人绣的平安符啊。”陆郁声音颇为自得道:“前日我已给枝枝说了,过不了几日,就让你们看看我爱妻的绣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