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湄道:“进来罢。”
楚瑟看了看门口那双干干净净的绣鞋,面目扭曲了一下,脱下自己沾了泥尘的短靴,只着足袋,万分慎重地踩在那雪白的毯子上。
房门在身后合上。
桑湄扑哧一声笑了,一边斟茶,一边道:“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
楚瑟无奈:“早知要进桑姬屋子,屋内又是这般陈设,民女早上就穿双崭新的足袋来了。”
“没事,我不嫌弃你。”桑湄揶揄着,把一盏茶推到她面前,“听说你是来向我辞行的?怎么,终于还是决定要去长安?”
楚瑟行了一礼,在她对面拘束坐下,道:“不错。民女已与芙珠彻底说开,也向戏班众人说明了我们的分歧,端看他们的选择。”
“他们的选择是什么?”
楚瑟苦笑了一下:“只有少数人愿意跟我走。但却不是桑姬说的那样,我不如芙珠得人心,而是许多人的家小就在此处,不愿轻易搬迁。他们甚至还想劝我留下,只是我拒绝了。”
“这么说来,愿意跟你走的,都是深信于你,且没有家小、无牵无挂之人?”
“差不多。”
桑湄微微一笑:“那也不错,这样一来,你在长安成功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楚瑟一愣:“为什么?”
“要想成事,人多固然好,但若人不够多,那就要精。如今跟在你身边的,自然就是‘精’了。首先,他们信赖你,这于你掌事有利;其次,他们无牵无挂,不容易因为家中琐事分心,自然就能专注打磨本领;最后,他们跟随你去了长安,人生地不熟,没有退路,唯有尽力一搏——你看,这样,不是就更容易成功了吗?”
楚瑟半张着嘴,捏着茶杯,好半天才道:“……桑姬所言,甚是有理。民女竟不曾想到这一层,光想着人不多,因而有些失落。”
“失落归失落,你不还是坚持要去长安吗?”桑湄笑了一声,“可见你自己就是个不服输、敢拼敢闯的性子。”
楚瑟摸了摸鼻子。
“不过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也想着要找个时间,与你说一说话。”桑湄道。
楚瑟:“发生了何事?”
桑湄的笑容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静与严肃,她望着楚瑟的时候,那双冷潭一般的眼睛,令楚瑟情不自禁地一颤。
“你要去长安,是打算何时动身?”
“过个三五天罢,只等大家把行李收拾完,就走了。”
“那可否,捎上问风一家?”
楚瑟愣住:“啊?”
桑湄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惑,但恕我暂时不能解答。我只能告诉你,问风如今已不适合再在通宁城中待下去,而她家中有生病老母,去长安求医,说不定能治得更好。她家也就三个人,若你方便,便带着她们一起前往长安,可好?”
楚瑟挠了挠头:“带几个人倒是不难,不过这事儿,问风姑娘她自己知道吗?”
“你去跟她说,她自然就知道了。”桑湄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你就说,等到了长安,让她接着去找之前找的人,让对方帮衬一下。至于楚瑟姑娘,也不能白给你添麻烦,等你到了长安,可以想办法去接近礼部一名姓王的侍郎,此人素好歌舞雅乐,说不定也会对戏曲感兴趣。”
楚瑟心里一惊。
桑姬是王府中人,认识个长安的官员也没什么奇怪,她如今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便是对自己有提携之恩。
她大为感动,连忙应承下来:“多谢桑姬指点!问风一事,民女回去就去找她商量,咱们快点上路,尽快赶往长安!”
“倒也不必尽快。”桑湄说,“陛下寿辰将近,长安举行千秋节,少不得耗费时间。你们便是早早去了,也是被拦在城外排查,不如慢慢行路,算好时间,等长安解禁了再进去。”
楚瑟一拍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也是也是,一时激动,竟忘了这事。”
第一次千秋节,各地官场少不得行动一番,像她们这种常和达官贵人打交道的,自然也有所耳闻。
楚瑟又在桑湄屋中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些对新戏班将来的计划,等杯中茶尽了,也就该告辞了。
看着楚瑟蹲在门口,略显尴尬地穿好短靴,桑湄垂眸笑了笑。
门扉再次合上,屋中只余了她一人。
她起身,握着一杯暖茶,倚在窗口,看着楼下的听露引着楚瑟离去。
远处,青山叠翠,白云悠悠。
她闭上眼,所有时间点在脑海中刻画成线,串联一处,又分别落于广袤舆图之上,提醒着她计划的紧迫与危险。
不能让问风留在通宁。
以奚旷的细心程度,连听露父亲所开的馄饨铺在哪都记得,如此一来,问风再待下去,只怕要出大问题。
趁着他还没察觉到,必须赶紧把问风一家送走,杜绝一切隐患。
至于为什么把问风送去长安……那是因为,桑湄也需要有一个人,能帮忙盯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四月二十,雨,皇帝大寿,举国同庆。
王府中自然也是张灯结彩,桑湄给下人们放了一日假,允许他们出府去玩,只留了亲卫在王府内外巡逻。
“你不出去吗?”桑湄笑着看向听露。
听露道:“奴婢走了,桑姬若是找不到人伺候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