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听到奚旷如此狂妄的言语,奚存禁不住又咳起嗽来,这一咳,嘴里便又起了一股腥味。
他持剑,裂眦嚼齿:“真是你给朕下的毒?”
“嗯,是啊。”奚旷波澜不惊地承认。
他实在太过直接,奚存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连说话都变得嘶哑:“朕查遍周围,都查不到来源!废太子还跟朕说,是惠妃所为,可朕知道,她压根就没有这个胆子!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这就没必要告诉父皇了罢。”奚旷说,“听儿臣一句劝,若父皇安心写下这传位诏书,儿臣可以奉父皇为太上皇,一切规制,与父皇在位时无异。父皇这毒恐怕到现在还没有解药,儿臣也可以一并把解药拿出,保证父皇安度晚年。”
奚存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哇,真是好哇,他这些儿子,一个两个,真是厉害极了!
“你以为朕没有解药?”奚存阴冷笑道,“朕既然当初可以设局,引废太子入瓮,如今自然也可以设局,引你入瓮!”
“是吗。”奚旷走到窗边,突然把那窗狠狠一推!
窗框上镶嵌的彩绘琉璃在阳光下流转出斑斓的色彩,而此刻传进大殿的,却只有兵戈嘈杂。
隔窗遥望,宫苑之外,杀声震天。身着银甲的金吾卫,正与本该在皇城内值守的黑甲骁卫,互相厮杀。
眼看着金吾卫吴校尉被左骁卫将军一刀斩了脑袋,奚存终于震惊失色:“你何时勾结的骁卫!”
“儿臣勾结的人,可多着呢。”奚旷笑了一声,“父皇怕不是忘了,这些骁卫在成为骁卫之前,也是父皇与儿臣,共同的麾下啊。”
他负手立在窗前,欣赏着宫苑内的金镶玉竹被溅上斑驳血色,悠然道:“父皇不必诈儿臣了,儿臣那毒,太医院断不可能研制出解药——因为那毒,是儿臣从南邬贺家拿到的。”
南邬贺家,暗地里做五通散买卖,既然能在炼药时炼出假死药,自然更可以炼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毒/药和解药。贺家被灭后,这些方子,当然就落到了他一人手上。
“好!好!”奚存怒极反笑,“朕看你是铁了心要造反!你不怕朕真杀了她吗!”
因着他的咳嗽,虞春娘脖子上已经被那剑蹭出了几条细小的伤口。
“若父皇非要如此,那便只能看看,是父皇的剑更快,还是儿臣的暗器更快!”奚旷突然抬手,发冠中玉簪一拔,一推,一按——
那泛着幽光的、一指长的尖锐细针,便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了簪头之上。
奚存瞳孔一缩,尚未来得及说话,却听怀中的女人蓦然开口:“不可,他戴了护心镜。”
宛如晴空一道惊雷,奚存和奚旷双双震惊地看向虞春娘。
她面容沉静,眼神镇定,哪还有半分柔弱呆滞的模样?
在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虞春娘突然笑了起来:“旷儿,娘这一辈子,犯了很多错,你不要怪娘。”
话音未落,她袖中滑出一枚不知何时藏起的、从装饰上剥下的木刺,反手狠狠扎向了奚存的咽喉!
电光石火间,奚存一剑抹向虞春娘喉咙,却被急速扑来的奚旷一把握住。
剑刃割开他的皮肤,鲜血从指节飞速滴落,他苍白着一张脸,狠狠一脚踹在了奚存腹上。
剑脱手落地,奚存摔倒在了地上。
那一条木刺,实在是离得太近,刺得太深,奚旷跪在奚存身边,揪起他的衣领,几乎是吼叫着道:“桑湄在哪里?”
他不打无准备的仗,所以从太子被废那一日起,他便开始准备实施自己的计划。
毒是早就下好的,病入膏肓的奚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问题正是出在他十分信赖的惠妃身上。只不过,惠妃本人并不知情,她的婢女,在每一次惠妃与皇帝见面之前,都会为她洗净双手——用的是化了毒的清水。而在惠妃独处时,婢女又会悄悄将解药,溶在她的茶水之中。
所以,在这宫中,中毒的其实有两人,可病重的,却只有奚存一人。
中了毒的奚存,早已不会是他的对手。而奚存久居太极宫闭门不出,更是让他有机会形成包抄之势,逼宫易如反掌。
只是奚存让母亲入宫这一点,略微超出了奚旷的控制。那才是他抵达长安第一天,还未来得及与骁卫核对布置,为了不引起奚存的怀疑,只能让母亲暂居宫中。
但这问题并不难解决,他知道,奚存之所以要留下母亲,只是为了钳制他,并不是真的要母亲的命。奚存今日又是见废太子,又是见他,想必已经耗尽了心神。只要他趁着谈判的时候,抢下母亲,一切就大功告成。
他不觉得奚存会是在儿子逼宫下,宁死不屈的那种人,相反,他一定会心怀怨恨,好好地活下去,以寻觅复仇之机。
桑湄,就是他与他谈判的最后条件。
他留奚存一条命,尊他为太上皇,而奚存,则需要交代清楚桑湄的去向。
可是谁能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我问你,桑湄在哪里!”奚旷声嘶力竭,死死地盯着奚存。
奚存重重地喘着气,望着儿子通红的双眼,突然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桑湄失踪,不是他干的,不是废太子干的,而奚旷更是蒙在鼓里。
他活了这么多年,哪怕是亲儿子要弑父,他都没有惊怒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