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湄的手顿住。
“可我都当上皇帝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要我呢?”他垂下头,将脸轻轻贴在她的掌心中。
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从脚底升起,逐渐蔓延到头顶。
她急促地呼吸起来,舌尖仿佛都变得酸涩。她愣愣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只被暴雨淋湿后、守在她家门口不肯离去的野狗。
他吻着她的手心,吻着她的手指,她哆嗦了一下,猛地收回。
他握了个空,抬起眼来。
咫尺之遥,两个人静静对视。
良久,是他先撤回了身子,哑声道:“是我冒犯了。”
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拾起桌上的刻刀,继续去雕凿那块木牌了。
桑湄匆匆地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她也并没有走很远,只是找了个附近的石头坐下,对着雾濛濛的树林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肩上多了一件衣服。
她回过头,就见奚旷站在身后:“我怕你冷。”
她伸指拉了拉肩头的外衣,道:“谢谢。”
他摊开手掌,上面赫然是一枚加工好的福牌。字仍旧是她的字,只是却比她做得精致许多,不仅边缘雕了花,阴刻里的刀痕也全部被打磨圆润,再也不见疏浅的划痕。
“岁岁平安”。
是她亲手写下的字,被他买下,又被他重新雕刻送回。
他说:“你卖给那个蹇州进士的福牌,是‘鹏程万里’,后来他果然高中,认为是福牌保佑,所以才一直戴在身上。你做了那么多,自己却没有戴一个,若是真那么灵验,希望这一枚,也对你有用。”
……
夜里,依旧是奚旷烧饭,奚旷洗碗。
洗碗的时候,他余光瞟见桑湄要去烧水,便道:“我之前煮了茶,你若口渴,去茶壶里倒,温度正好。”
桑湄瞟了他一眼:“我是要沐浴。”
奚旷哑然。
他心不在焉地洗完了碗,见她还抄着手等水沸,忍不住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桑湄想了想,道:“也行,那你去帮我把浴桶刷了,就在屋后头摆着。”
这间屋子太小,若是再摆一个浴桶,就几乎没法走路了。所以平时不用的时候,都是放在屋后头,用个木盖盖住,等要用了,再拿出来清洗。
奚旷把浴桶拖到屋门口,从水缸里舀了水,开始仔仔细细地刷洗。
“这也是上一任屋主留下的吗?”他皱着眉问。
桑湄漫不经心地发出一个“嗯”的鼻音。
“你怎么不去买一个新的……”
“这浴桶可不便宜,再说,谁帮我抬到这山上来?能用就不错了,我哪来的资格挑挑拣拣。”她哼笑一声,“其实还挺新的,想来之前也没用过几回,是罢。”
奚旷仍是介意:“若之前用的是个男人……要不我现在下山去给你换一个。”
“那我已经用过了,你要不也把我给换了。”她冷冷地说。
“……我没那个意思。”奚旷低下头,不再说话。
桑湄偷觑了他两眼,见他眉头深锁,埋头刷洗得极其用力,仿佛是来给木桶搓澡似的,恨不得搓下一层皮来。
她唇角微勾。
其实哪会是什么前人留下的东西。都是之前的随从替她买回来的,为了显得稍微旧一些,还用砂皮纸来来回回磨了好多回。
作者有话说:
喜报:他超爱!
第88章
桑湄沐浴的时候,奚旷就在屋外面待着。
她不急不徐地洗完,穿上衣裳,披上干巾,站在因为多了只浴桶而更加拥挤逼仄的屋中,说了声:“好了。”
奚旷这才推门进来。
桑湄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旁观奚旷把沉重的浴桶拖出门外,将水尽数倒掉。
她问他:“你要不要洗?”
奚旷回过头,见她湿着头发站在门口,不由皱眉:“外面有风,你进屋里去。”
桑湄重复:“我问你洗不洗?”
“……不了。”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为什么?难道你怕我看你?”桑湄问,“你要是怕我看你,我也来外面站着好了。”
“不,不了。”奚旷垂眼,“你刚洗完,不宜受凉。”
然而桑湄却道:“如果你明天就走,那今晚确实不必洗了,可如果你还要在这里待着,那你就给我洗。”她哼笑一声,“我最讨厌臭男人。”
说罢,她拧着身子进了屋。
屋里没有梳妆台,也没有镜子,她就坐在床边,安静地绞着头发。
过了一会儿,奚旷默默地走进来,开始烧水。
桑湄扯了扯嘴角:“想好了?”
“……嗯。”奚旷背对着她,“我洗。”
“行。”桑湄点点头,“那等一会儿我出去。”
奚旷立刻转过身来:“不必。”
桑湄斜睨:“是吗,你不怕我看了?”
刚出浴的她,一身素衣,双颊绯红,在乌发的衬托下,双手和脸颈简直像瓷一样白。而她盈盈流动的眼波,仿佛还蒸腾着尚未散去的水雾。
奚旷喉头动了动:“本来就没什么好看的。你也没有这般无聊的兴趣。”
“知道就好。”桑湄扯了扯唇角。
等她差不多把头发擦干,奚旷也把浴桶搬回来了,正一瓢一瓢往里倒烧好的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