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皇后这条路,她要自己走,走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他几乎是迷恋这种感觉——她用尽心力,向世人宣告,能站在他身边的,只有她。
她是他唯一的妻。
她终于主动承认。
他情难自已,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吻了下去。
她方才不知道喝了什么茶,有一种淡淡的冷甜,含在唇齿间,令他沉醉不知归路。
她没有抗拒,身体却大约是抵到了什么,眉尖微微一蹙:“不要在这里……外面……”
“不会的。”他低低地说,“在回宫问清太医之前,我都不会的。”
“嗯?什么太医?”她有些迷蒙。
“没什么,只是让太医瞧瞧你的身子。”他说,“永远以你的身子为重。”
她小产过一次,又没有得到什么照顾,不知有没有落下病根。这世上没有万全的避孕手段,即使他本意并不是要传宗接代,但也唯恐一着不慎,又害了她。
桑湄怔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昨夜明明情到浓时,他为什么宁愿替她……也要把自己忍成那样。
她一时无言,只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
奚旷携桑湄抵达长安的时候,已经入夏。
他们一路疾行,于黄昏时分进城,赶上了落门前的最后一刻——虽然朱策用的是御赐令牌,即使是半夜也可以畅通无阻、不受搜查地进城,但没到必要的时候,奚旷还不想这么大张旗鼓。
即使天色已晚,街上依旧人潮如织。
桑湄掀开车帘一角,露出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外面。
青牛白马七香车,碧树银台万种色。
俱邀侠客芙蓉剑,共饮屠苏鹦鹉杯。*
这就是她曾经,被关在城外军营,没能进来的长安城。
“在看什么?”奚旷在一旁问。
“在看天。”桑湄回答,“你看,日月同辉。”
她手指一指,窗外正是日夜交替之时,天空一半昏黄,一半靛蓝,半个残余的太阳,与半个朦胧的月亮,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天空两端。
奚旷靠过来,笑了笑:“好兆头。”
桑湄也笑了笑。
日月凌空,当然是好兆头。
长安,她来了。
作者有话说:
*删改自卢照邻《长安古意》
第90章
马车过了喧闹的长安街巷,逐渐驶入皇城。
四周安静下来,桑湄也不必再顾忌周围百姓,直接把车帘挂了起来,细细地打量着皇城景致。
龙衔宝盖,凤吐流苏,比起南邬皇宫的精致繁靡来,长安的皇宫,更显恢弘与大气。
最后一抹夕色划过角楼,马车在栖鸾宫前停下。
奚旷扶着桑湄下车,她握住他滚烫的掌心,提着裙角,踩在了雪石雕莲的宫道之上。
宫门前静静候着一长排提灯宫女,浅绯色的襦裙,亮黄色的灯笼,与红底金字的宫匾交相辉映。
“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无需提醒,几十名宫女已经齐齐下跪,脆声喊道。
桑湄只静静地看着大殿门口,立在中央台阶之上的女子。
她穿着紫色的宫装,脑后挽了随云髻,戴一根银钗,俨然一副栖鸾宫掌事姑姑的模样。
桑湄把手从奚旷手中抽了出来,然后朝她奔跑过去。
“秋穗——”
秋穗没有动,这是她第一次,没有主动去迎接她的主子,而是站在原地,等着她的主子来找她。
熟悉的重量扑入怀中,秋穗晃了一下,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
她伸出手臂,拥住桑湄,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桑湄摸着她的头发,不停地说着。
秋穗只是低低地呜咽。
她能说什么呢?在桑湄音讯全无的那段日子里,她是真的有过怀疑,有过恍惚,她害怕公主是真的被歹人所害,恨不得追随她而去,又害怕公主只是逃跑了,没来得及和自己说,她若轻易了结性命,只会坏了公主的事。
可还好……还好!她坚持下来了!当听到孟敬升入朝为官的那一刻,她的心,终于落了地!她终于可以确定,公主还在世,且很安全!
“我回来了。”桑湄低声说道,“我再也不会丢下你。”
秋穗的泪涌得更凶。
但她到底顾忌着奚旷还在不远处站着,哭了一会儿,便强行收住了泪,强颜欢笑道:“奴婢带娘娘进去看看。”
奚旷负着手,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身后,听秋穗给桑湄介绍这皇后宫中种种布置,若有哪里不合意的,便及时让人下去改。
等把整座栖鸾宫都逛遍,早就过了晚膳时间。
奚旷知道这对主仆久别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他留在这里,只会讨嫌。因此让御膳房给栖鸾宫传了菜后,便自己回了太极宫。
朱策在宫门口等着他。
“朕已回来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自打陛下的马车入了皇城,消息就渐渐传开了。大约今晚过后,整个朝廷就都该知道了。”
“他们对皇后怎么看?”
“尚不清楚。”朱策道,“大多数人根本不了解皇后,只是在观望。”
“传孟敬升来见朕。”
“现在?”
“现在。”
朱策走了。奚旷坐在御案前,看着堆积的奏折,揉了揉额角,翻开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