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弹了首春秋城流行的相思小曲。
已经勉强达到音修中境界的慕月西连连点头,看一旁的师姐亦是一副欣赏的态度,可见阿清的琵琶曲并非如她的说那般略懂皮毛。
曲子缠绵中带着伤感, 曲调流畅浑然天然, 弹出引人忧思的意境美。
一曲罢了, 简不语拍手鼓掌,“你这曲中玄妙,可与我那个擅弹琵琶的凌霜师妹一较高低。”
阿清脸红道:“仙女姐姐说笑了,我的曲子怎可与音修之曲相提并论。”
慕月西仔细瞧瞧对方的琵琶,状似无意随手拨弄一下琴弦,普通的桐木琵琶而已,她捡起盘中的青梅咬一口,酸得蹙眉,“过分谦虚就是骄傲,我大师姐不轻易夸人,说明你真的弹得好。”
阿清望着床榻上的箜篌与唢呐,一脸好奇,“不知阿清可有耳福,能亲自聆听音修的曲子。”
简不语坐到桌边,一手召唤箜篌,“自是可以。”
她弹了首天音宗入门级别的小调,阿清听得一脸沉醉。
阿清:“这曲子听着简单,却有说不出的妙境,我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
慕月西替人总结,“感觉耳朵怀孕了有木有。”
阿清琢磨一会,郑重点点头。
慕月西心道,这阿清不傻啊,沟通起来不难。
阿清盯着慕月西的唢呐,“慕姑娘的唢呐真是……醒目,能否让阿清听一听。”
慕月西跑去床榻,抱起唢呐,简不语的脸瞬间黑了,她轻咳一声:“还是算了吧。小师妹的唢呐过于嘹亮,现下天已黑,她一嗓子唢呐,估计整个府的人都得失眠。”
慕月西乐呵呵点头,“是呀,我这威力太大了,唢呐一出,失眠是小事,别让城主府邻居以为府中有丧事。”
……
三人简单洗漱罢,陆续挤上阿清的那张小床榻。
三人有些挤得慌,再加上两个女修的真实目的是来暗查人身份,并非真的跟人拼床。
慕月西枕着唢呐,颠着二郎腿,侧个脸,瞧躺在中间阖着眼的阿清。
呼吸匀称,放松无忧的状态。
慕月西抖腿,“阿清,讲讲你跟城主的故事吧。”
简不语还未阖眼,附和着,“是呀,我看你跟城主郎才女貌,你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阿清长睫微颤,掀开眼皮,眸色暗下来,小几上香炉内袅袅散着淡淡梅香,她的声音仿佛比梅香还弱,“你们也看到了,城主他……待我……”
左右两边的人没话说。
阿清继续道:“世人道,姻缘天注定,强扭的瓜不甜。城主大人便是我强行妞下的瓜。”
她微微叹口气,“我们的缘,要从两年前说起。”
……
两年前,春秋城的一个沉夜,南行而来一对人贩子,压着一箱笼低低抽泣的妙龄少女,超水路入春秋城。
夜里睡不着,出来放河灯的奈桥,掏出全部的银子买下除阿清以外的全数姑娘。
人贩子道阿清弹得一手好琵琶,是个雏儿,模样又乖甜,不是一车平庸女孩能比的,再说人家是自愿签了卖身契的。
奈桥将一快价值数百银的玉佩给了人伢子,好在人伢子里有识货的,阿清与卖身契一同交给奈桥。
奈桥让随身下人去府内取了些银子分发给女孩,作为女孩回家或另谋生计的盘缠,女孩们道谢离去,唯有阿清不走。
她抱着琵琶跪地道,愿侍奉奈桥一生。
阿清便随奈桥回了府。
奈桥自幼病弱,有咯血的顽疾,夜里常睡不好,可听了阿清的琵琶曲,晚上睡眠好了许多。
奈桥亦将人当做妹妹看待,俩姐妹形影不离亲近和睦。
裴一听说奈落带回一个会弹曲子的姑娘,并未放在心上,作为春秋城的城主,裴一日常繁忙,偶尔抽空去看一看奈桥,几次都只瞧见阿清的背影。
那夜,三爷喝多了,跑去裴一的小院跟他提及他与奈桥的婚事。
三爷道奈桥病弱,说不定办了婚礼冲个喜,身子就好了,城主不在了,他这个做叔叔的一直将老城主的遗愿放在心上。
裴一未表态,只将三叔敷衍走了。他失眠了,挑了一条府内的僻静小路一人散步。
他与奈桥自小一起长大,以姐弟相称,他是打心里将人当成亲姐姐,从未动过风月之情,他看奈桥的态度亦是。
但奈桥是个孝顺闺女,哪怕自己不情愿,怕是也要遵守父亲遗嘱嫁给他。
别说未来夫君是身份尴尬的他,无论是谁,他那个姐姐都会顶着一个沉甸甸的“孝”字嫁了。
倏然,荒僻的小院传来树叶摇晃的稀疏声。
白木小院早已荒落,三更半夜怎会有人进院。
裴一轻着脚步走进小院。
月光如霜,照得院中的一株青梅树似渡着一层温柔的银光。
青梅树杈上站着个头上扎着飘逸发带,脸圆圆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踮着脚,抻长手臂,努力再够高处挂的一串青梅。
好不容易够着,小姑娘鼓着腮,出口气,抬手擦擦额头的汗珠,扶着微晃的树杈要下树时,瞧见院门口处,一张脸埋在阴影里的人。
“你是府中护卫?”阿清不待人回答,又道:“你站到树下来,万一我摔下去你接着我。”
院门口的高大人影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