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的当她用剑指着他,毫不留情说出那句一个不留那一刻,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浑身战栗,心口一阵哽痛,冰冷刹那贯注四肢百骸。
他花了所有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的牙关当场咯咯作响。
掉头而去,眼泪却控制不住模糊了眼睛。
陆霜雪不是第一次见迟风落泪,但这一刻,他哽咽着捂脸,她却感觉了他前所未有的痛悲,看得人心里难受极了。
她没说话,良久,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迟风放开手,她感觉有眼泪顺着自己的颈脖淌下。
陆霜雪无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背。
任谁看父母大打出手,翻脸成仇,看母亲剑尖直指自己毫不容情,情绪怕也没法好得起来。
许久,迟风总算平复了一些,身躯不可自抑的颤栗停了,牙关松开,顺着陆霜雪脖颈淌下的热泪也渐渐停歇。
褐红的矮树丛的叶脉微微散发出一种浅浅的绛红色,迟风垂在耳侧的几绺散发也沾了零星湿润,陆霜雪掏出帕子塞进他手里,最后拍拍他的肩,“你还有我们。”
别太伤心了。
迟风闭目,深吸一口气,帕子按在脸上。
陆霜雪这帕子连一阶都不是,就是普通棉布裁的,不似灵丝柔滑,也不够软,却十分干燥舒适,带着她身上特有的干净似清橙般的淡淡味道。
一如她那双修长有力的手。
要挑剔总能挑剔出种种毛病,只是唯有体验者才知道它们是如何熨帖得恰到好处。
迟风侧头,他没有坐直,反而顺势侧了侧头,靠在她的肩膀处。
他眷恋她的温度,不愿离去。
迟风喃喃:“我只有你了。”
他屏蔽了金坛,不再想穆清沅,抬目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光洁下颌,他一瞬不瞬,这一刻的仰望,目光有些痴。
在这个情绪大起又大落后又得到慰藉的晚上,他隐晦倾吐自己的心声。
只可惜陆霜雪并没有听懂,她笑道:“怎么会?除了我,你以后还会有很多朋友的,”比如龙擎,不也是,“说不定哪天成家了,还有婆娘孩子呢!”
“嗯,你说得对。”
迟风有点点失望,她没有听懂呢。
不过,他确实会成家的,和她。
这么一想,迟风终于有回了一些欢喜。
他把脸贴在她的肩膀上,阖上眼睛。
——从来都没有料想过竟会有这么一天,他会伏在一个女人的肩膀上。但这个肩膀是那么地有力温暖,这一刻,他真的感觉自己的心灵寻觅到了港湾。
他突然明白了千红说的示弱和攻心是什么意思。只可惜,陆霜雪还是没懂,但他舍不得多说了,他不想破坏此刻的氛围。
——她怎么这么笨?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苦恼之中,却又有一种甘之如饴的沁甜。
千万人俱往矣。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她!
他闭目,细细品味着这一刻的甜蜜及心潮辗转。
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良久之后,陆霜雪才拍拍迟风的肩膀,迟风不舍坐直,用帕子抹干净脸,再将它细细收进混元珠之内。
两人都站了起来。
虽然觉得很遗憾,但确实没有太多的时间再多坐,迟风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他们就得立即再度动身了。
……
迟风当然不会离开!
他是必要毁去这颗大龙神珠不可!
两人再度动身之后,没多久,终于和君仲祈自幻仙尊仇青煴三人成功汇合了。
君仲祈那边也有收获,“我们从西边过来的,西北方向的岩壁有些孔洞,仙域以这些大小洞窟为营地。”
在这片参差不齐的营地附近,他们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苍离魔君和上清宗似乎间隙很大。”
或者说,苍离魔君及他麾下魔修,与这穆应元及上清宗灵修,比想象中的不谐还要更严重太多了。
君仲祈说:“勘察过后,如无二法,我们可以尝试以此设法作为突破口!”
听到这里,陆霜雪忍不住偷瞄了迟风一眼,后者面无表情。
这个苍离魔君,不就是他母亲的二婚丈夫吗?
刚回仙域三个月,就二婚的那个。
……
穆清沅静静站着,迟风自她身边而过,她脊梁笔直,一动不动。
最后,后者没入阵壁,不知所踪。
她慢慢抬起眼睫。
至此,穆清沅一直刻意回避的、她这么些年极力避免发生的,她和迟风之间最尖锐的矛盾,终于还是在今天发生了。
但她别无选择。
涧魔界和仙域,她只能选一个。
穆清沅毫无疑问地选择了仙域。
她持剑的手绷紧,脊背却始终挺得笔直,她“呛”一声长剑回鞘,转身快步往外行去。
很快,她借口大龙神珠即将炼成,全面调整了阵法和巡防,针对此刻潜进业火地心的迟风陆霜雪及可能存在的同伴,将整个核心之地布防了一个水泄不通。
只除了东北角的泄污口。
……
陆霜雪迟风他们很快察觉到了,迟风脸色奇差,他冷冷挑了挑唇。
穆清沅以她的行动证明了她的决心。
金坛彻底安静下来了,迟风没有说再需要他的指导,迟旌沉寂下来,没有再敲响。